麥芽圓子

童程東

婆媳都為孩子好，偏偏因此起隔閡……

周彬和劉巧結婚后，可把婆婆周翠芬給樂壞了。她整天笑呵呵的，燒飯掃地洗衣服，把所有的家務全包了。劉巧也逢人就夸自家婆婆好，隔三岔五地給周翠芬買衣服和保健品。

誰知，這樣的好事在一年后全變壞了，原因是劉巧生了個大胖兒子，婆媳兩人在爭奪管理權上發生了矛盾。婆婆周翠芬抱起孫子就舍不得放下，恨不得自己掀開衣衫給孩子喂奶，還堅持要孩子晚上跟她睡。劉巧更是不肯放手，說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塊肉，怎么舍得讓奶奶管啊！

倒霉的周彬兩頭不討好，來來去去只能傻笑著，一點辦法都沒有。本來，親娘管孩子天經地義，可劉巧起早摸黑地抱孩子，還在月子中呢，就把自己給累壞了，一連發了三天高燒。劉巧到醫院里掛了三天鹽水，燒退了。可是，奶水也退了。

回到家里，婆婆左手抱著孩子，右手拿著奶瓶。她轉頭對劉巧說：“輕點，寶寶剛剛睡著！”劉巧聽了，頓時氣從腳底板升起來，她忍不住走上前一把奪過孩子。“啪”！玻璃奶瓶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嗚哇，嗚哇，嗚哇……”孩子張開小嘴就哭個不停，劉巧怎么哄也哄不住。

婆婆不聲不響地把碎奶瓶清掃掉，還認真地拖干凈地板，輕輕巧巧地接過孩子說：“寶寶乖，奶奶抱，讓媽媽歇歇！”真奇怪，孩子到了她手上就不哭了，還一個勁地咧著嘴巴笑呢！劉巧跺了跺腳，鉆進自己房里，蒙頭就睡。

從此，孩子成了婆婆的“專利”。有時實在過意不去了，周翠芬硬是把孩子塞進劉巧的懷里，美其名曰“讓媽媽抱一會兒”。

轉眼間一年過去了，吃了周歲酒，忍無可忍的劉巧對周彬攤牌：“孩子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一定要我來管。”周彬撓了撓頭皮，說：“你看孩子跟咱媽黏得很，要不，你們輪流管管？”

劉巧眉毛倒豎，說：“不行，我這幾天琢磨好了。我在娘家學過點心手藝，可以在鎮上盤下家一樓一底的店面房，邊帶孩子邊做生意。孩子多跟著我們就親了。”

吃晚飯的時候，周彬把老婆的想法告訴老媽。周翠芬聽了，抱著孩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開了。一直從周彬的老爸講起，講到周彬長大成人。講得周彬眼淚汪汪的，但是，胳膊擰不過大腿，最終劉巧還是抱著孩子去了鎮上。丟下周翠芬一個人留在家里，好不冷清。

劉巧用嬰兒背帶把孩子背在身上，一頭扎進了火熱的“小巧”點心店。劉巧從小心靈手巧，她做出來的燒麥皮薄餡多，餛飩溜滑溜滑的，湯包一口鮮……那些食客吃了個個稱贊，小店回頭生意特別好。到了晚上打烊，哄著孩子睡著了，小夫妻倆就開始喜滋滋地數鈔票。

誰知好景不長，一個月后，“小巧”點心店的生意漸漸冷清下來。每天開了門，稀稀拉拉地來了幾個新食客，吃好付錢抹了嘴巴就走。那些老主顧走過時，往店里看幾眼，好像在看什么稀奇的事，然后搖搖頭走開了。劉巧看在眼里，惱在心里，卻不知問題出在哪里。

好不容易來了個老主顧張會計，劉巧端上一碗鮮肉餛飩。她耐心地等張會計吃好了，小心翼翼地問：“張師傅，我做的餛飩有啥不對嗎？”張會計搖了搖頭，舀了一勺湯吞下，咂了咂嘴巴說：“沒啥不對啊，還是這個味！”

劉巧疑惑地問：“那你們怎么隔三岔五來一次啊？”張會計不說話，站起身，指了指大街對面的“粗糧”面包店，點上一根煙，走了。看著一個個飄散的煙圈，劉巧陷入了沉思：“現在的人嘴巴真叼，可能嫌棄細糧點心肉放多了，吃多了怕發胖。現在講究吃得健康，電視里老是在講要吃五谷雜糧。這有啥難的？粗糧面包誰不會做？”

劉巧轉身沖著樓上喊了一聲，周彬抱著孩子睡眼惺忪地下來。兩人一商量，立即開始準備材料做粗糧面包。劉巧不愧為巧手，一個上午就弄出了很多花樣來：紅薯面包、南瓜饅頭、玉米饃饃……她把這些散發著誘人香味的粗糧擺放在柜臺上。又熱鬧了兩三天，生意還是冷清下去了。

到底是啥原因？小夫妻倆商量之后，劉巧決定扮作顧客的樣子悄悄地到對面“粗糧”面包店偵察一番，看看到底有啥新名堂？

穿過熙熙攘攘的大街，老遠就看見“粗糧”面包店門口排著長長的隊伍，劉巧看得眼睛都“紅”了。她耐心地站在隊伍的最后，一個一個向前挨。只見柜臺上面的點心廣告上畫著一籠一籠青色的“麥芽圓子”，旁邊寫著：甜甜的麥芽，母親的味道。身邊走過的人，個個手里拎著一袋圓子。

終于輪到劉巧了，她一步跨上柜臺前的臺階。“一籠麥芽圓子。”她隨口說著，猛一抬頭，看見一張熟悉的臉孔，“媽？”

站在柜臺里面低頭忙碌的人正是劉巧的婆婆周翠芬。此時，她搓著雙手，尷尬地笑著。

“快點，快點……”后面的人忍不住催了起來。劉巧匆匆忙忙抓過一袋“麥芽圓子”，付了錢，迅速回到自家店里。她把塑料袋往桌子上一摔，氣呼呼地說：“都是你娘在背后拆我們的臺！”

周彬把孩子往劉巧手里一塞，解開塑料袋一聲驚呼：“啊，這是媽做的麥芽圓子，你從哪里弄來的？”劉巧氣不打一處來，嘰嘰呱呱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周彬納悶地說：“媽怎么到粗糧店里打工去了？不行，我得把她拉過來！”他抬腳剛要走，就被劉巧一把拉了回來：“她正在上班呢，如今她可是對面的紅人，你怎么能輕易拉得動她？”

周彬說：“那……怎么辦？”

劉巧說：“麥芽圓子到底是啥東西？”周彬說：“那是前年發好曬干的麥芽磨成粉，摻和進面粉做成的，營養豐富。”劉巧說：“我們也做麥芽圓子。”

說干就干，小夫妻倆到鄉間購買了大量的麥芽，按照周彬記憶中的方法開始制作麥芽圓子。又是一個下午，新鮮的麥芽圓子出籠了！這回劉巧使了個心眼，在價格上便宜了1元。看著大街對面兩家一模一樣的售賣麥芽圓子的點心店，顧客來來往往，指指點點，可把他們給樂壞了。有好事之徒還亂起哄：“快降價，快降價，看看哪家降得快！”

可是不管怎么折騰，“小巧”點心店的生意就是不如“粗糧”面包店。晚上，劉巧氣鼓鼓地準備關門。不料，那個老主顧張會計又走了進來，還是吃了一碗餛飩。最后，他抹了抹嘴巴，說：“我對你們說句實話吧，你們的媽為啥到對面做麥芽圓子？她只是為了看一眼孩子啊。每天晚上，她都站在大街上望著你們的窗戶，直到你們熄了燈才回到粗糧店的蝸居里……”

話音剛落，劉巧奔出店門，在大街旁的雪松下找到了抬頭仰望的婆婆，她上前挽住了婆婆的手，哽咽著說：“媽，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