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倩
舊金山交響樂團即將踏上第八次亞洲之旅,除了好聽的音樂會以外,我想樂團還能帶給中國更多,那就是如何專業地管理好一支職業交響樂團以及如何在中國建立起一個統籌全國樂團發展的專業樂團協會。而這兩點,站在樂團背后的布倫特·阿辛克都可以告訴我們。
如何管理好一支頂級交響樂團?布倫特·阿辛克(Brent Assink)絕對是你應該咨詢的人選。作為行政總監領導舊金山交響樂團十七載,又是美國樂團協會(League of American Orchestra)的董事,布倫特·阿辛克對于樂團管理的挑戰和樂趣再清楚不過。
2016年11月,布倫特·阿辛克將跟隨舊金山交響樂團踏上樂團的第八次亞洲之旅。屆時,樂團將跟隨指揮邁克爾·蒂爾森·托馬斯,攜青年鋼琴家王羽佳,為北京和上海的觀眾帶來盛宗亮為歌劇《紅樓夢》創作的序曲、肖邦的《第二鋼琴協奏曲》以及斯特拉文斯基的《夜鶯》和《火鳥》。
相比前幾次巡演,除了曲目的不同以外,樂團此次巡演又會帶給國內的聽眾什么驚喜呢?“首先是舊金山交響樂團獨特的音樂演奏風格。此外,樂團希望能讓中國聽眾感受到,樂團與指揮長期合作后所形成的那種默契,讓他們有更多的自由做音樂表達。”阿辛克說道。

將對音樂與管理的熱情相結合
布倫特·阿辛克為人謙虛坦率,思維敏捷。由于母親是一位鋼琴教師,阿辛克一出世,音樂便成為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我五歲時開始學習鋼琴,十六歲起開始學習管風琴,之后在教堂演奏了多年,但我一直將自己視為一位鋼琴家。”
鋼琴、管風琴、教堂音樂占據了阿辛克的青少年時代,直到高中畢業時,他才開始思考音樂是不是他應該選擇的職業道路。“我可以很坦白地告訴你,我覺得自己的音樂演奏水平無法讓我成為一位成功的音樂家。”當被問及何時決定成為一位管理者而不是音樂家時,阿辛克對自己的選擇十分坦率。他既不想像母親那樣成為鋼琴老師,也不覺得自己能夠以演奏音樂為生,于是他拿著音樂獎學金在大學念了一個管理學位。“在我讀大學的時候,樂團管理進入我的視野。我意識到自己在管理方面是有天賦的。通過樂團的管理工作能夠與眾多世界知名音樂家合作,幫助他們成功,這對我而言實在是太棒了。”
大學畢業后,阿辛克開始在圣保羅室內樂團(St. Paul Chamber Orchestra)的辦公室出入,積極地做一切自己可以上手的工作,從領座員到為票房整理收據無所不包。終于,當樂團的管理團隊有空缺時,這位積極的志愿者如愿以償地成為了一名樂團管理人。在圣保羅室內樂團的十年間,阿辛克經歷了各種職位,直到成為樂團的領導人。
1990年,舊金山交響樂團第一次邀請阿辛克加入樂團,擔任主管,這是他第一次管理一支職業大交響樂團。三年半后,圣保羅室內樂團因面臨嚴重的財務危急,邀請阿辛克回去拯救樂團。在無數個失眠的夜晚后,他終于成功挽救了樂團,但也感到筋疲力盡。1999年,舊金山交響樂團第二次邀請他加入樂團,這次的職位是樂團行政總監。阿辛克接受了邀請,從此舊金山交響樂團便成為了他的家。

領導舊金山交響樂團十七年
在舊金山交響樂團的十七年,阿辛克參與管理了樂團的許多創新舉措:樂團的“透析古典”(Keeping Score)多媒體教育計劃;獲得無數好評的電臺、電視、DVD系列;由樂團指揮邁克爾·蒂爾森·托馬斯主持的互動網站將古典音樂介紹給了上萬聽眾;創造了舊金山交響樂團自己的廠牌SFS Media;僅在2001年一年,樂團就獲得了七座格萊美獎;“音樂冒險系列”(Adventures in Music)的復興;讓古典音樂成為舊金山公立小學教育課程的一部分;專為小孩子建立的古典音樂網站sfskids.com ……
作為樂團的行政總監,阿辛克一直努力讓樂團能夠在藝術和財務之間取得平衡,并更好地服務樂團所在城市的居民。“舊金山交響樂團在1906年舊金山大地震后不久創建,這是舊金山交響樂團重要歷史的一部分。舊金山的市民熱愛藝術,他們通過來聽我們的音樂會表示對我們的支持。我們將音樂帶到了這里的公立學校,讓音樂成為課堂教學的一部分。我們也邀請小孩子來現場聽音樂會。舊金山交響樂團有自己的青年樂團,我們一直關注舊金山當地居民的需要,然后努力滿足他們。”
每年,舊金山交響樂團的戴維斯音樂廳(Davies Symphony Hall)都會演出超過兩百二十場音樂會,一個好的團隊是令樂團做到這點的秘訣。“我們有個很棒的團隊。很多人已經在交響樂團工作多年,他們非常能干。這里的兩百二十場音樂會也包括其他樂團在音樂廳的演出以及教育音樂會,在有些晚上我們會把樂團分開,一部分人演奏常規音樂會,另一部分人演奏教育音樂會。”
教育和觀眾拓展一直是阿辛克十分關注的領域。當被問及過去這十七年來的各種舉措和努力是否有幫助樂團吸引到新的觀眾時,阿辛克笑道:“要達成目標從來沒有一個從點到點的直線過程,需要各個方面的共同努力。這包括樂團自身的活力、指揮邁克爾·蒂爾森·托馬斯的號召力和魅力。托馬斯在舊金山非常知名,很多人都會在路上認出他來,他代表了一種獨特的音樂演奏的方式——充滿好奇、創新,但同時也融合傳統。這種風格在聽眾心目中是具有識別度的,因此他們將舊金山交響樂團、邁克爾·蒂爾森·托馬斯以及高質量的音樂演奏聯系在一起。”
“此外,樂團一直在做的是不斷地提醒人們我們的存在。現在有個趨勢是人們做決定的時間越來越晚,對于周六晚的活動人們也許在周六中午甚至下午才開始安排,這點在年輕人中更常見。因此我們要不斷地提醒他們,周六晚上可以來樂團聽一場音樂會。”
與其他樂團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舊金山交響樂團的音樂會上,年輕人的出席率很高。“這是我喜愛舊金山的一大原因,對于這里的聽眾而言,去音樂廳聽音樂會不是等到五十歲才做的事情,是現在就可以做的。當然這些年輕聽眾有很多的選擇,這也是我們為何不斷地通過媒體、科技、社交網絡來提醒他們的原因。”阿辛克說道。
對于樂團未來五年的發展,阿辛克也已經有了很完整的規劃:“首先是繼續拓展樂團在舊金山的音樂教育項目。其次是讓樂團成為社區資源的一部分。我們所在的這個社區發展迅速,這非常好,但另一方面也導致了交通變得更不便,樂團也要思考應對的策略。我們希望樂團能夠成為舊金山一個吸引人的場所,成為經濟引擎。當然,為樂團建立一個堅實的財務基礎也是必須的。這些都在我想要達成的目標清單之中。”
阿辛克的一個管理訣竅是將自己想象成布倫特·阿辛克的繼任者,從繼任者的角度看阿辛克在樂團時所做的決策、抓住的機會和完成的任務。“在樂團工作期間,我想盡可能地完成我自己能做的。”

美國交響樂團協會的重要性
除了在舊金山交響樂團的工作以外,阿辛克還是美國樂團協會的董事會一員。阿辛克告訴我,樂團協會承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他無法想象沒有協會會對美國的樂團會成多大的影響。
成立于1942年的美國樂團協會由美國國務院主導。它承擔了多重角色,一是通過政府撥款給予藝術支持,二是通過協會讓政府理解樂團在國家中所起的作用。此外,協會能夠代表所有樂團對政府政策制定產生影響,如果某些政策對音樂演奏造成不合理的影響,例如政府禁止攜帶含有某些材料的物品進出海關,而音樂家的樂器正好含有這種材料,那協會就會直接與政府溝通,從而避免對正常的音樂活動造成影響。
協會也為樂團提供管理培訓,這包括樂團里所有層級的培訓工作,既面向已經在樂團工作的人員,也開放給對樂團管理工作感興趣,希望從事這個行業的人。協會會提供一些數據讓樂團可以對比其他樂團的運營情況,從而更清楚地了解自己在行業內的狀況。協會還為樂團管理人員提供工作資源,集中發布樂團相關的職業信息。最后,協會每年會舉辦大型會議,召集全國各地的樂團相互探討和學習。
近幾年受金融危機的影響,美國不少樂團都面臨嚴峻的財務考驗。當被問及美國樂團的總體變化時,阿辛克對前景十分樂觀:“樂團來來去去,有些破產后又再回來,也許規模便得小一些,但這些年總體的數量沒有太大的改變。據協會的統計,現今全美大概有九百個樂團,大部分的規模都非常小。在美國,幾乎每個社區都有自己的樂團。”
阿辛克個人為美國樂團的樂觀精神感到驕傲:“不少樂團在財務上是遇到了一些困難,但他們并沒有因此而變得過于保守。大樂團繼續在巡演,繼續做錄音,他們的改變在于更融入自己所在的社區,深入當地社區的需求。音樂是一個很強大的具有感染力的工具,能來音樂廳現場與眾多聽眾一起聽音樂會是感染力的極致體現,但是在一對一的交流中,音樂也能打動人心。這就是樂團所扮演的角色。”
無獨有偶,上海交響樂團自2015年起也在上海夏季音樂節期間舉辦“中國樂團藝術管理論壇”,專門討論樂團管理的內容。“我覺得樂團協會在中國會有很大的發展,”阿辛克說道,“協會為樂團提供了大量的服務。我們都知道樂團的管理是極其復雜的工作,所有的樂團都面臨很多挑戰,即使只是互相溝通和學習都是非常有用的。”
當被問及本人是否愿意向中國同行傾囊相授樂團管理的技巧時,阿辛克謙虛地說:“杰斯·羅森(Jesse Rosen)是美國樂團協會的執行總監,他曾在四年前到訪過中國,我想他是這方面的專家。我個人長久以來擔任協會的董事會成員,每年夏天我也在南加州大學教授樂團管理的課程,也許也能幫得上一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