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人和事[組詩]

吳文杰

暗算

農民吳貴福的臉，黑土地般

茂盛著莊稼的呼吸，他把豐收抱回家

轉過身去，一邊遙望土地一邊拈動著胡須

莊稼唰唰的響聲，飄動田野上的靜

粗壯的谷茬子在他嘴角邊

不時地翕動著念想，目光里的季節

又一次染上金黃，思緒里的花落霜痕

在微微的秋風里起伏

從垅溝里漫過垅，漫過

遼闊的田野

他在心里暗算著，明年怎樣

種植犁歌，讓莊稼枝頭落滿錦蝶

暗算莊稼如何從土壤里

生長粗壯的陽光

漸漸，大地又綠了，莊稼的

葉子又與風合奏天籟之音

那些玉米開始懷孕，那些高粱

紅醉了整個秋天，它們在大地上

排著隊，搖搖晃晃地

向家走來

在冬天里

吳澤坤大媽手中的剪刀，剪下

冬天枝椏隙縫間凌冽的光芒

剪出一只鶴立在雞群里，剪出

靜謐的山村里，豬狗牛羊此起彼伏的

嘶鳴，以及在這些的聲音里

裊裊升起的炊煙

剪下一朵黃昏，入懷盛開黎明的

微笑，雪花就悄悄地從遠處飛來

驚慌了春天的鴿哨，驚慌得

蝶舞的弧線突然優美，驚慌得

寒冷的雪夜和孤獨一起逃開

千紫萬綠也一夜綻放

她目光里，日子

就有了溫度

暖暖的

二叔

他是我血親里的二叔

他是一個掛了花甲的老光棍兒

他的臉色黑土土的

他手一伸開就是笨簸箕

他游走江湖一輩子

他胡子里飄著黑的白的坑洼路途

他吃盡了江湖路上的險惡

他這回不再去游走江湖了

他在村里安心的學編織技術

他先學做一只笨雞跟在雞群里扒拉食

他再學一只笨鳥先飛

他用盡一生的笨拙捕捉勤中巧

他學會了把葵花兒編織成一輪太陽

他把故鄉編織成綠草搖晃風中

他把炊煙編織在鳥巢上

他把露珠編織成河流奔向海

他把葉片編織成秋天輝煌

他把家鄉所有的花名編織成花環

他在生者與死者之間聳立花魂

他在雪地里編織出一串串腳印

他讓我看清楚他是我的血親二叔

他佝僂著背向我走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