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鈞堯WUJUNYAO
臺灣文學雜志《幼獅文藝》主編
出生金門昔果山,東吳大學中文所碩士,《火殤世紀》寫金門百年歷史,獲文學創(chuàng)作金鼎獎。曾獲《聯(lián)合報》《中國時報》小說獎及梁實秋等散文獎。著有《遺神》《熱地圖》等十余種,繪本作品《三位樹朋友》獲第三屆臺灣出版獎
從地圖說金門故事
吳鈞堯WUJUNYAO
臺灣文學雜志《幼獅文藝》主編
出生金門昔果山,東吳大學中文所碩士,《火殤世紀》寫金門百年歷史,獲文學創(chuàng)作金鼎獎。曾獲《聯(lián)合報》《中國時報》小說獎及梁實秋等散文獎。著有《遺神》《熱地圖》等十余種,繪本作品《三位樹朋友》獲第三屆臺灣出版獎

我常從一張老地圖說金門。約莫繪于明朝,線條古樸,與精密的現(xiàn)代版地圖相較,形態(tài)差異大,但房屋與標示,非常逗趣。我喜歡舉古寧頭,說明歷史的無情跟得失。在兩岸同屬一個政權(quán)時,古寧頭是一個港口。當時漲潮了,關(guān)帝廟位于海中央,居民拜拜得趁著退潮,并時刻注意潮水,免得受困。
我接受推薦,以及文化局委托,擔任駐縣作家,曾因酖看建功嶼海外風景,忘了潮水襲來。我與孩子說了,建功嶼的前身是“麻瘋島”,退潮時,海當中讓出路來,思念故土、親人的病患,得忍住多深的悲痛,才能不走向海的那一邊。軍隊駐守孤島外的孤島,當海水圍繞著整個島,內(nèi)在的悲絕又是多么地痛。這些都走遠了。當時蜻蜓滿天繞飛,提醒我,該要下雨了。不久,細雨霪霪,我們舉傘踏向來路,才發(fā)現(xiàn)海已經(jīng)悄悄布局。
我撩起褲管,背起孩子,走過好幾段低洼的海灘。我在那個時候,也想到關(guān)帝廟。一座潮退而親的廟,它的退潮路,也是進香路。而當海水漲潮,廟孤伶伶矗立海中央,只盞火閃爍,一閃喚人間、再閃朝天邊,它守在水陸交界,猶如陰陽的護佑。
無論海水多么洶涌,永遠不超過它的基座,尤其農(nóng)歷九月大潮,俗稱“漲九降”,海水倒灌,村里頭都能夠抓魚了,可是朝大海張望,廟依舊是廟,任水再怎么追逐,始終離基座一尺。
兩岸戰(zhàn)事起,國民黨軍為防解放軍深入古寧頭港,直接登陸,興建慈堤。我曾于某次參訪,聽向?qū)峒埃瑖顸h軍隊得趁退潮搶建。海水不理塵寰,更無關(guān)政治,該漲就漲、該退就退,淹死不少軍人。沒料到慈堤夕照,成為新的觀光景點,它圈養(yǎng)起來的濕地,讓生態(tài)多了變化。
關(guān)帝廟浮生水面如蓮,夕照慈堤紅光四野,它們無法并存并生,得失之間,我總是再三感嘆。
我且以地圖輪廓解釋金門命運。當它是骨頭,是被臺灣背棄時,無論金門、馬祖撤軍,或者臺灣“本土意識”高漲,擠壓其余離島生存,都屬孤島的無奈。它也有振奮的時光,被描繪為獅子,被稱許作“前哨”。這是明鄭時期“反清復明”的遺魂在金門復辟了,金門成為被奴役、被利用的“工具性命運”。
近十年,地圖又有了一層新解,它像顆“金元寶”,肇因金門是幸福感最高的城市,高粱酒帶動地方福利,高中以下免午餐費等,它的敬老年金也高出其他縣市,金門不再窮,依賴金酒,真鍍了一層金。
而這一層金,如果沒有戰(zhàn)爭、沒有撤退到金門的各省釀酒好手,金門的水,永遠只是金門的水。
我每次述說金門地圖,總充滿祭天拜祖的崇敬,只差沒有酒一杯,敬人間是非。述說結(jié)束,歷史合上了,我悲憫歷史帶來的傷痕,也虔誠祝福,它開啟的新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