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的河流（組詩）

紅雪

行進的推土機

在巨大的痙攣中

一次高潮舉高另一次

高潮

城郊的荒地

被排山倒海的大器

殺傷

真正的力量持續著

一往無前

比呼吸急促

比玫瑰的香氣持久

生命深處的馬達

推進昂奮無與倫比

沸騰的血液

流經一株株干草冒芽的路口

帶走那么多激情與寂寥

注定是一種結束一種開始

當熱火朝天的勞動

成為面目模糊的舊照片

從我們眼皮底下走失的人

徹夜的懷念

淚滴無處安放

站在時間潛流的彼岸

向新鮮的生活場景

揮一揮手

一條舊轍復印舊轍的轟鳴

把地平線炸出豁口

懸在空中的花盆

一個懸念又一個懸念

天天在我的頭頂追問

草也罷花也罷

除了裝飾我脆弱的尊嚴

一個個超凡脫俗的驚嘆

成了時光的開篇

有很多詰問和思索

在夢的盡頭肅立

走出家門很遠了

卻不知腳步邁向哪里

多少失去方向的翅膀

斷線的風箏

飛起已經知道

沒有回程

這花盆四周的空氣

刻意埋下了伏筆

預設下前生

安排好今世

有人奔波一生

卻沒有一張屬于自己的地圖

有人未出家門

卻已走了很遠

操作間

常常沖出莫名其妙的煩惱

像突然掉進深不可測的黑夜

也好我不為人知的臉頰

可以大膽地袒露

再過一會兒就是黎明

一切都將成為眼睛的俘虜

包括花朵美女河流白馬

以及招搖的蝴蝶矜持的蜜蜂

我常常感到繁忙無時不在

就如時間不管你的心情一樣

搖擺是它的表達

在工廠廣大的心臟里

一個又一個操作間

正有序地生產單一的零件

它的總裝線上

出品著生活的模型

像極了翻云覆雨的片段

花蕾無法保持矜持

當掌聲沉寂

日子的流水線

同樣冒沫的啤酒

成箱成車地向外傾銷

空樓

在節日大部分人擁到街上

或隱居家中

單位的十九層大樓只留下

無精打采的骨架

那樣靜靜得一直失眠的水龍頭

急不可耐

我卻沉浸在寸草分蘗之中

寒暄握手來訪者身披一襲黑霧

或手舞足蹈或喋喋不休

精心布道著

房子票子兒子妻子位子

犬牙交錯仿佛锃亮的銀針

為這座得了頸椎病的大樓局部療傷

今天人去樓空只留下懸浮的詞根

一只一只飄向天空逃命似的氣球

遠處祝福的禮炮

嚇飛樹上打盹的麻雀

衰老的樹葉不堪重負重復去年的飄零

精美的花壇露出了粉底的假象

燕子無聲飛過空留一地彎腰的稻菽

誰能拒絕伸過來的手在商務中周旋

難免碰傷詩歌這把胡琴的自尊心

人群四散之時該扯住誰的衣袂

安置下這么多眉來眼去

言不由衷

站在樓群里誰能夠不泯古典香火

今生今世我對影三人

與月光勢不兩立

一夜的顛鸞倒鳳清晨醒來諾言丟失

我相信一切我懷疑一切

這座空樓

連起碼的尊嚴都喪失殆盡

就在對面

十字架上飄曳的祈禱

結實的詩意

讓人更能夠心馳神動像一朵菊花

被搬弄是非的大風摁進

漂浮的頌詞里

銅器

又有嗩吶吹響

抬起蒲公英編織的彩轎

新娘是誰的妹妹誰的同桌

秋天的紅一點一點瘦下去

只是秋風過于招搖

把露珠吹落

弱不禁風的情愛

比檐下的雨滴還驚慌

一張紙上死去活來的婚姻

一張搖擺的床

山盟海誓山還在

海也在

只是那張紙

被不明就里的白露染白

像失手的瓷器

誰聽見了那聲揪心的暗示

誰還在路上

銅器在吹是生活根部的喜

是生存高處的愁

音符的葉子

正通過民間的喉嚨

如果真是彩蝶雙飛就好了

如果真是鴛鴦戲水就好了

只要不去碰那個生銹的詞

視野之內的萬佛寺

可以超度日子的風聲雨聲

嗩吶你只管吹吧

反正吹與不吹

雪花都會落進心底

起搏器

當死亡逼近腳下就是深淵

起搏器又一次把你拽出

慌不擇路的流水

而我泅渡著生活大河

手里只攥一根

早殤的稻草

秋天近了這心靈地圖上的

斑斕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火

噴發掃描迂回

無限空曠的眩暈

是一種挽救更是一種溝通

煙蒂燒盡了白色的裹尸布

一只精巧的起搏器

身體里一枚暗藏的麥穗

讓我們瀕臨絕望的激情

又炊煙一樣升起

有很多路走向了懸崖

有很多思念無法安家

即使水滴石穿

透支一生的財富

花朵遲遲不開

墓碑喑啞

候車室

這漂泊的宮殿

鄉音的產房

半睜半閉的燈盞

指向不明的遠方

我們一生都在行走

候車室一次次接納

這廣大的吞吐量與肺活量的

咀爵

行囊里的囑托搬動河山

行色匆匆

裝卸著一顆顆焦急的心臟

從哪里啟程無人探聽

走了多遠沒人測量

只是你的肉體和靈魂

在路上周旋多久

才能回到

春風乍起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