疊元寶

黃紅衛(wèi)

暖陽兒繞過二嬸家的竹園，攀上三嬸家的樓頂，端端正正懸在一方曬坪的上空，耀著二嬸三嬸的臉兒、肩兒、鞋面兒。

二嬸瞇瞇眼：今兒天氣真不賴。

三嬸瞇瞇眼：隔天數(shù)九，一九二九仍然像春天吶。

二嬸說，這日子過得孫悟空翻跟斗似的，記得去年祭冬那天下雨呢。

三嬸說，可不，就像眨巴眨巴了幾回眼睛。

二嬸說，他老三兄弟去那邊有四年了吧。

三嬸說，他二哥過去第六個(gè)年頭的立夏。

這死鬼，不察覺快十年了。祭完冬，接過來開春，接過來可不是疊幾個(gè)元寶的事兒了。村西顧麻子，兒子才替他操辦的，請(qǐng)了一幫戲班子不說，大到別墅、轎車，小至夜壺、口杯，扎全了，就差捎帶個(gè)女人過去。二嬸停下手里的活，看著三嬸說。

三嬸“噗嗤”一樂：也真是，什么都舍得，獨(dú)獨(dú)舍不得捎帶個(gè)女人，哪怕是紙糊起來的女人。

二嬸輕輕地啐了三嬸一口：怎送？怎送？咱過去了咋辦？

三嬸抿抿嘴唇，抬頭看著二嬸說，也不曉得死鬼怎熬的？咱活人能管他們住能管他們吃能管他們穿，單單不興管這檔子。

二嬸把個(gè)精精致致的元寶又捏了捏抻了抻，托在掌中央：中看不？

中看！二嬸的活，樣樣中看！開壟點(diǎn)豆、插針刺繡，樣樣中看的！三嬸的夸贊發(fā)自肺腑。

么用？手巧不如臉蛋兒巧。那年死鬼從內(nèi)蒙回，包底底多揣了一雙小一號(hào)的鞋墊子。純羊毛的呢！

三嬸朝自己鞋面兒看過去，眼睛像觸了電，兩道眉毛抖了抖，把一只疊好的元寶放進(jìn)二嬸腳頭的塑料框子。邊問：他二哥，敢么？

二嬸俯下身子撿起三嬸的元寶：別放錯(cuò)了，這是他三兄弟的銀子。又說，世上，不偷腥的貓，少吶。這死鬼，想拍瞎我眼珠子。不想，夜里掖著鞋墊子往外跑的時(shí)候，被我截住了。

截住了？三嬸身體一傾，臉兒熱烘烘的，像熟透的橘子皮。

截住了。二嬸又把一只精致的元寶托在掌中央。

暖陽兒辣起來了。三嬸嘀咕一句，作勢解開勒緊頸脖的一粒扣子。

呃，你熱？熱就脫唄。我去趟廁所。

二嬸離開的當(dāng)口，三嬸把自己疊好的元寶，一個(gè)個(gè)，往二嬸塑料框子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