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金絲小棗

張曉龍

家鄉的金絲小棗

張曉龍

我是玉田孤樹長大的，婦孺皆知，孤樹的金絲小棗美名傳揚。兒時的我不曾注意這些，只清清楚楚地記得：后院有棵棗樹留給了我太多的歡笑。那是一棵很大的棗樹，雖說不上遮天蔽日，卻也把枝丫恒亙，一直牽扯到小屋頂的一角。它的樣子笨笨的，絕沒有柳樹的婀娜優美。皮膚上結滿歪歪扭扭的疤，很粗糙。每當雨后，它的膚色濕潤而深沉，就像一位蒼桑的老者，身藏著永遠都講不完的故事。它樸實，強壯，任憑假小子般的我肆意攀爬，它都一副老態龍鐘的樣子，穩穩地，沒有一絲一毫的撼動。

仿佛就一夜間蘇醒了一樣，棗樹上披滿了橢圓形、淡綠色的小葉，如一位著裝的新人，一派生機盎然。謙虛地開過米色的如繁星一般的小花后，一顆顆亮晶晶、翠生生的小棗如萬顆綠珠墜滿枝頭。

棗子的臉終于漲得紅紅的，翹首以盼等待多日的我再也按耐不住內心的狂喜，呼朋引伴地相奔于樹下。爬樹，是我的拿手好戲，三下五除二，我就躥到了樹央。哇！我的眼前全新的世界：我被嚴實的包圍在紅棗綠葉的海洋中，捉迷藏藏身于此，那絕對是一方佳境。扒開細密的枝葉，我望見了樹下一張張驚喜與羨慕的臉。一顆、兩顆、三顆……我把摘到碩大的棗捧在手里，然后天女散花般優雅地灑上大地，一群的小伙伴們在棗落地的一瞬蜂擁而至，目的不是搶棗，而是搶棗過程中有一種久違的快樂！壞壞的我就在大家不可開交的“忙碌”之時，我站在樹杈的中央，握緊抓樹枝的雙手，拼命開搖！那么多的棗啊，劈劈啪怕向眾人頭上投去，大家抱頭鼠竄，邊跑邊喊：“下棗雨了！下棗雨了！砸死我了！救命！”看到那樹下的“慘幕”我的肚子笑得疼了又疼，眼淚流了出來！叫聲、笑聲、吵聲鬧聲擠滿了農家的小院，連弟弟的寶寶狗也受了感染，圍著棗樹汪汪叫。樂夠了，鬧夠了，坐下來把硬梆梆的棗含在嘴里，極甜，極脆！這在那時不太富裕的我們來說，這真的算是大自然最美的恩賜了！棗兒沒有摘凈，爸爸就拿著很長的棍子拼命敲打著棗樹的枝干，鮮棗們爭先恐后般落下，我們快樂地撿著滿地滾的紅棗。顆顆飽滿的紅棗清洗干凈，送到媽媽面前，媽媽的臉樂開了花，高興地稱贊：“甜，跟蜜一樣甜啊！”一家人就圍著坐下，快樂品嘗著收獲的喜悅。有時，我也會裝過大把的棗，送與同學們，一來顯擺，二來也是把果實和大家分享。我也會望著殘留在棗樹高處的那幾顆棗子，去想盡一切辦法摘到它們，努力后的結果真的是最為甘甜。實在摘不到的，就讓它在風中搖啊搖，一直搖到瓜熟蒂落，我才拾起整個棗子生命的歷程，把它珍存在記憶的角落里。

當然，棗樹也留給了我些許痛苦的回憶。被枝上的刺劃傷了皮膚，那灼傷以及害怕留下傷痕的擔憂便得我好長時間都郁悶無比。最觸目驚心的是見到樹上的蟲子，我們叫它洋辣子，它通體碧綠，外表嬌柔可愛其內心毒辣無比。那天我隨手向紅棗摘去，一剎那，手臂像被過電一般，又疼又麻。我嚇得大哭。大人們忙跑過來，又是用膠帶粘，又是拿堿敷，絲毫減輕不了我的疼痛，從那時起，我就好像乖了許多。

后院的那棵棗樹啊，傷過愛過的棗樹給了兒時的我太多的故事，許多的記憶都定格在那里，以至于后來家人非要砍掉那棗樹時，我是抱著它哭了又哭，以試圖改變它的命運。可我最終沒能留住它，樹被無情的砍掉，我的心也在那時傷透。那棵棗樹被賣了好多錢，可我在棗樹上呼風喚雨，成王成霸的樂趣再也找不到了！

長大一點的時候，我和媽媽一起到孤樹青石塘摘金絲小棗。見到了魂牽夢繞的棗樹，小時候的樂趣如奔流的潮水，頃刻間注入我渾身的血液。我是那樣欣喜地奔走，我是如此興奮地采摘！林立的棗樹在我面前就是一道別樣的風景。一棵棵棗樹比我家院子里的長得秀美，挺拔。一簇一簇的，有規則地分布，鮮紅的小棗在綠色的樹葉間點綴，構成了一幅極美的水墨畫。那么多的棗，不知摘哪一個。瞅準一個，輕輕摘下，放到嘴里，清脆香甜的感覺從舌尖一直散到全身。回來時，身上所有的小口袋都鼓鼓的裝滿了香甜的棗子。

后來，我走上了工作崗位，兒時的記憶己漸漸走遠，獨有那棗樹還是那樣深刻，還有那摘棗的故事留有馨香。那時我做了一名教師，閑遐之余讀過一篇寫棗樹的文章，只記得那里面關于打棗的論述讓我甚為震驚。棗是必須要打的，只有打出來的棗樹，來年才能碩果累累。直到那時，我才真正懂得小時候父親把棗樹打得枝折花落的緣故，也明白了那一圈圈刻在樹干上的疤痕也是為了保留住果實成長的營養。我不得對棗樹萬般敬佩，原來，打磨會讓生命更有韌性，原來豐碩的背后也走過了無盡的心酸與坎坷。樹于此，何況是人？于是從心底接納著困難的挑戰，讓躁動的心吃一劑定心丹。講給我的孩子們，讓他們思考：為什么挨打的棗子來年會長得更好？啟發他們懂得，樹與人形殊理同，人生也要經歷像棗樹的磨打才能更有意義和價值。

結婚的時候，按照習俗，婆婆給我們準備了許多的棗和栗子，我倆快樂地吃著，當時我只知是棗栗子是“早生貴子”的寓意，有著人們美好的祝愿。后來，我知道紅棗營養豐富，有健脾養胃、補益氣血、安神寧心等功效，乃人間仙果，加上栗子的有效價值，對身體是有極大好處的，所以吃棗栗子與“早生貴子”是有一定科學道理的。

如今，每到棗子成熟的季節，我都會托孤樹的同事買一些金絲小棗，送與我的親朋好友。給整日操勞的婆婆一袋，讓棗兒的甘甜滋潤帶孫子、做家務、忙農活的身體不再疲憊；給慈愛的老媽媽一袋，讓操勞一生的媽媽也歇歇腳，坐下再品一品小棗的滋味；給對門的年過七旬的大姨一袋，愿小棗帶著我的祝福給她吉祥與安康……其中有一袋是留給自己，讓孤樹小棗的甘甜陪我慢慢重溫過去的日子，有無盡的笑，開心的淚，無盡的感慨，還有無數的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