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遠芳散文二篇

郭遠芳

郭遠芳散文二篇

郭遠芳

守 望

偶然，夢境里出現小小的搖床，床邊，是兩鬢微白的人靜靜守著，輕搖蒲扇，滌蕩著惱人的熱氣，送來幾縷清涼。

幼年確曾貪戀過的粗糙手掌，在熟睡時撫過我軟軟的頭發，輕輕柔柔，自是寵著，愛著，從眼里看出確實笑著。

翻閱老舊的相冊，那時的黑白照片都褪成了淡淡的顏色，畫面上，我安坐在那個懷抱里，咧開嘴，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太陽即將隱去臉龐的時候，又會搬著矮矮的板凳，放在門前樹下的蔭涼中，坐在我身邊，搖著蒲扇，在我望天發呆的時候，驅趕著的四周隨時進犯的蚊蟲。

喜歡在屋里拼命地胡鬧，把嬰兒時期的衣服扔的到處都是，咯咯咯地笑，在床上打著滾，兩條小腿蹬來蹬去，從不在意，是誰把我亂扔的東西一件件，仔仔細細整理。

年紀大了些，便容易困倦，偏偏我在這時，迷戀上聽故事，于是每個午后，每個夜晚，我依偎在旁邊，安靜地聽著有些蒼老的聲音為我催眠，可她總是在我睡之前便開始打盹，這時，我就會使勁兒搖著懷里的手臂，固執道：“故事還沒講完。”

從偏遠的老家坐車回來，那時年幼，便如只身探險，烈日下陪我等了很久，卻在公交車要到站的時候發現有遺落的東西。囑咐我，在這里等著。轉身，邁開步子，那時看來并不瘦小的身形飛快地隱去，再回來，重重地喘著氣，手里，拿著我要的東西。

車，緩緩開動，從窗戶向外望，頂著太陽還在向這邊張望，隨著車，緩緩走動，別過臉，不喜歡離別的場面。

平淡地過了幾年。在這之后……門，從何時緊閉已記不清，在某個時刻，相見突然變成一種敷衍，單方面的敷衍，心里有了些復雜的念頭。意識不到，也從未想過糾正。彼時的纏人，撒嬌，變成了一種完全倒置的畏縮，明白，卻不想改變。冷冷清清，混沌了幾多歲月，幾多流年。

生日，在我眼里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某個晚上，接到父親電話：記得明天，給奶奶打個電話。我嘴上應著，卻還是認為只是普通的問候便足夠了。中午，我站到宿舍樓外的墻角撥通電話，“是我，我是遠方?！彪娫捘穷^的聲音帶上了一種太容易捕捉的喜悅。問問，吃了些什么，都一一答了。有個念頭閃過，便對著電話說道：“我唱個生日快樂歌吧！”

“還給我唱歌？行！我聽著！”

眼前，這幾年，不停地閃現。我蹲下身子，強撐著把這首短短的歌唱完整，努力呼吸著維持聲音正常，又互相問了幾句生活現狀，便掛斷了電話。隨即，臉埋入手臂，泣不成聲?？傆X得，這個電話，她不該等了這么久。

守著望著，告訴孩子，你們忙就別回來了。

可是一旦回去，卻總能在百米開外看到早已等候在門口的身影，那個身影，也早已變得佝僂和瘦弱。

突然回家后，面面相對，突然一拍大腿，你們早說回來啊，我好準備東西。我特別怕曾有過這種情形，忙忙碌碌準備了很多，盼望著的人卻遲遲不來，所以回家，從未提前打過電話。

開始不停地忙著，切菜，和面，包餃子，我數次抬頭，看了看曾經的兩鬢斑駁，如今卻是……

午后，躺在兒時曾經耍鬧的床上沉沉入睡，中途醒來，看到身旁，靜坐在床邊的人滿頭銀白。

絕 唱

若要你付出生命，來換取一剎那的芳華，怨，還是戀……

舒展開翅膀，如火焰般綻放的絢爛，自離巢的那刻起，便開始尋找一生的歸宿，高昂著頭，生生扼住自己的喉，只是不停地飛不停地尋找，告別平靜與安定，默默離去。留戀么，對這個世界，除了那一簇簇的荊棘。被上帝吻過的歌喉，需要用鮮血來祭祀，含著淚隱沒在暮色中，依舊不肯停歇。

只是為了一個信念，撐著嬌小的身軀，在狂風中顫栗。

還要多久，忘了問，忘了懷疑，忘了那聲召喚是要用生命譜寫的最動聽的祭曲。若讓你停下，你愿意嗎？掠過我，只是飛得更高而已。閉上眼，妄圖去捕捉你的猶豫，最后，只是將自己束縛得越來越緊，回頭，誰還會在那里？雪，紛紛揚揚，走過的路深埋于一片寂靜，世界陷入空白，只余下天邊的一點絢麗，找不到歸路，能不能一直跟著你？為何離開，又為何不知疲倦，雨打濕了怯懦，風又把迷茫撕碎，我知道，怎樣才是清醒地哭泣。

星辰殞墜，這次，終于，連放棄都已忘記，一心一意，等待著下個黎明。結局是悲傷，抑或歡喜，只是不想再躲在，那片寧靜的陰翳里，哪怕陽光會灼傷望向天堂的眼睛。朦朧中，忽然你到開始淺淺哼唱起安魂的夜曲，這是結束嗎？在光明來臨之際

終于還是看著你俯下身軀，奮力刺向那一株最長最尖的荊棘，絕唱在這一瞬響徹天地。流下血淚，卻還是帶著微笑，婉轉啼鳴，一生不曾開口，追尋了千里，只為葬在荊棘叢中的奇跡。滯住，不愿上前徒增悲切，就這樣，看你忍住疼痛，唱著將要耗盡生命的絕曲。這便是你要的自由么，用鮮血作為序幕，用靈魂譜成旋律。覺得聲音有些微弱了，耳邊，恍如天籟，悠悠不絕，我轉身離去，留下蒸發盡的淚滴。若這是你要的美麗，我不愿看到終結，就讓這一刻成為最后的記憶。

（刺鳥，又名荊棘鳥，一生只唱一次歌，從離巢開始，便尋找著屬于自己的那株荊棘，當它如愿以償，便將胸膛刺入最長最尖的荊棘，流著血淚，放聲歌唱，歌聲凄美哀絕，等到一曲終了，刺鳥氣絕命隕，以身殉歌，為人世間留下永恒的美麗，而人們說它其實是被上帝召喚回天國繼續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