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魯

小　敏

黑魯

小敏

阿三20歲時去日本求學，35歲才回來，如今一直在家炒股票做期貨，是一個標準的宅男。阿三住在芙蓉苑小區12號12層的一套三室二廳的房子里，是阿三決定回國前請他姐姐付訂金幫買下的。他對姐姐說，不管什么價格，一定要買這里的房子。

阿三還是個單身漢，和他同住的是一條德國種羅威納犬，年近3歲。在德國，羅威納因為身體強壯、動作迅猛，常常被用于看守牛群，而且這種狗對人依賴性強，很容易和人親切相處，所以阿三對它很是寵愛。

阿三每天上午9點前和下午3點后，都要下樓去遛狗。實際上，阿三遛狗也是遛自己，他也需要下樓伸展一下肢體，吸幾口新鮮空氣。阿三的狗叫黑魯，他們之間默契到只要阿三嘟噥一聲（通常是日語），旁人還沒聽明白，那狗就有了反應。

每次遛狗時，黑魯一到小區里的17號樓門前就會對著門洞汪汪一陣大叫，這時鄰居們便笑著說：瞧，準是黑魯看中了17號哪條狗了。

阿三聽了不置可否，不過黑魯還是給阿三惹來不少麻煩——黑魯長得小牛犢似的，可偏偏又同孩子一樣活潑。每天阿三帶他乘坐電梯下樓，只要看見電梯里有人，它就站起來把兩只爪子搭在人家肩上，狗嘴對著人的喉嚨，它這是想和人親近呢，對于不怕狗的沒什么，可對老人和孩子來說可就要命了。一次住在24層的老頭被它這么一搭，嚇得一屁股坐在電梯里，幸好沒摔折骨頭。還有一個四五歲的女孩看見這么大的狗，嚇得尖叫起來，回家后睡覺做惡夢，還發起高燒，半夜三更去看急診。

黑魯的舉動引起了公憤，居委會干部上門調解過好幾次，阿三也老實，他主動談起賠償精神損失，居民們也通情達理，調解很成功，黑魯再沒出現過出格行為，彼此相安無事。可好景不長，黑魯又惹事生非了。

芙蓉苑小區綠化很好，小區里配置有紅外線裝置，專門對付那些深夜悄悄潛入小區偷盜的違法分子。最近，小區里來了不少流浪貓，貓有翻墻跳躍的喜好，它們騰空而起時一次次地被紅外線感應，保安便不得不一次次地去探視。有人擔心這么下去，紅外線裝置就成了“狼來了”的擺設。可偏偏有些心腸好的居民定時定點去綠化叢中喂野貓，使得野貓的數量越來越多，居民們的怨言漸漸強烈起來，紛紛到物業反映情況。

不知阿三是不是在家里也發出了怨言，反正黑魯看到了主人的不滿情緒，它就替主人管起了閑事。這天，黑魯沒有跑向每天必到的草地，而是竄進17號樓旁邊的樹叢里。阿三大叫“黑魯、黑魯”，就是不見它的影子。阿三正在疑惑，突然他看見樹叢里竄出一只花貓，隨后便是黑魯。一個前面逃，一個后面追，花貓不是黑魯的對手，情急之中竄上了小樹。黑魯用自己的身軀狠狠撞擊樹干，一下、兩下……直到那貓在晃動中摔下，黑魯撲上去咬住了它，緊接著是一個女人的號啕大哭：“死狗，你咬死了我家的貓咪啊！”

那一幕阿三眼睜睜地看著，黑魯一向性子溫和，怎會突然去傷害人家的寵物貓呢？不合常理呀。女人撕心裂肺的哭聲引來了芙蓉苑里的居民。此時，大家眼里的黑魯不再是一只寵物犬，而是一頭兇惡的狼。

第二天阿三沒敢帶黑魯下樓，他正苦思冥想帶黑魯去哪里避風頭時，居委會干部和社區民警來敲門了。

民警檢查了阿三領養黑魯的一應證件，然后問起了黑魯的血統和來歷，阿三說黑魯是他從日本帶回來的，從小養大的，感情很深。

說著說著，民警老李突然話題一轉：“17號樓802室的王五你認識吧？”

這是一個令阿三猝不及防的問題，阿三愣了，回答時有點結巴：“哦，他呀，看到過幾次……”

老李說：“你家黑魯咬死的就是他家的貓。”

“啊？”阿三這才明白黑魯傷害花貓的原因。

老李意味深長地笑笑，看看手表說：“時間不早了，我們長話短說吧，黑魯咬死小貓的事件群眾反映強烈，這兩天不斷有人到居委會和派出所投訴，你將心比心，在小區里曬太陽散步的大都是老人和孩子，萬一黑魯發起瘋來，這危險系數很高的，你說對吧？”然后老李又叮囑阿三一定要看嚴黑魯，不然出事，狗和主人都將會受到嚴厲處理，阿三聽了不停地點頭。

老李臨走時給阿三留了手機號碼，說有什么事隨時隨地可以找他。阿三心神不寧了，為什么老李知道他和王五挺熟的？阿三在小區里從來沒跟人提起過王五，甚至搬進來快一年，他也只看見過王五兩次。所謂的看見王五，其實是黑魯先發現他的，每次黑魯朝遠處響起沉悶的吠聲時，阿三才遠遠地看到王五一晃而過的身影。阿三不明白民警老李是從什么途徑知道他和王五認識的。

想起王五，阿三陷入沉思。他輕摸著黑魯的腦袋，心里的酸楚澎湃起來：阿三在日本其實是有女朋友的，她叫小妹，在一家酒屋上班。兩人雖沒辦過結婚手續，但已經以夫妻相稱，感情好得很。他們相約等阿三的錢攢到可以買房時，就一起回國結婚生子。那天小妹鄰居家的羅威納犬生了一窩小狗，他們便喜滋滋地領養了一只，說這是兩人的第一個兒子。

王五也是那家酒屋的常客，漸漸和阿三也認識了。阿三聽人說王五是做文物生意的，中國日本兩邊跑，賺了不少錢。那天，王五對阿三悄悄耳語，問他想不想發財？原來王五在國內聯系的一批“封泥”已經到日本了，由于買賣雙方不能直接交易，王五想叫阿三替他分別送給日本買家，送一個人給一筆不菲的好處費。

阿三上網一查，才知“封泥”的由來，原來戰國初期的公私簡牘大都寫在竹簡上，封發時用繩子捆綁，在繩端或交叉處加以檢木，封上粘土，上蓋印章，以防私拆。東漢以后由于紙張代替簡牘，“封泥”逐漸消失，先前存世的“封泥”就成了國內外收藏家的追捧之物。

獲悉內情后的阿三迅速回絕，說自己不做違法的事，這可是走私文物啊，被發現了肯定要吃官司的。阿三沒答應，可小妹聽進耳朵里去了，她背著阿三送起了貨。小妹頭腦簡單，她想跑腿的事很簡單，錢也來得快。那天小妹帶著黑魯照例一早去王五的公寓里拿貨，兩人正打包時，好動的黑魯碰上了裝“封泥”的紙板箱，箱子倒在地上，只聽見哐當的破碎聲。王五一個耳光就甩向小妹，怒罵：“你干的好事！”隨后他拎起半歲大的黑魯急步朝陽臺跑去，小妹回過神來，知道王五要干什么了，她本能地撲過去和王五扭在一起，可女人的力氣哪有男人大，就在王五把黑魯扔下樓時，小妹沒接住，自己也一個趔趄栽下了樓，小妹當場死亡，黑魯奄奄一息……

阿三一口咬定是王五行兇，但王五一口咬定小妹是失足摔下，房間里也沒有搏斗痕跡，這案一直沒有結。阿三的幸福被王五毀了，他咽不下這氣，決心要查出王五的走私罪行，然而王五很快回國并住進了芙蓉苑小區。

想起昨天那一幕，阿三百感交集，他有點坐不住了，自己一直在留意王五的行蹤，可即使同住一個小區，還是接觸不到神出鬼沒的王五。阿三意識到，也許靠個人力量是無法為小妹報仇的，弄不好還可能犯法。

阿三想了想，拿出老李留下的電話，想了許久后終于猶豫著撥通了號碼。在派出所里，阿三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老李，最后他問老李：“你怎么把我和王五聯系在—起的？”

老李微微一笑：“阿三啊，你說的情況我們都掌握了，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們都比你清楚。你最近有沒有見過王五？肯定沒有吧，因為他正在看守所里交待自己的罪行呢。我再跟你說明確點，其實出賣王五的是他自己，誘因正是你家的黑魯。”

阿三瞪大眼睛問：“這怎么可能？”

老李呵呵一笑：“當王五發現你和黑魯搬進芙蓉苑小區后，他三天兩頭地到派出所來投訴，指名道姓地說你唆使黑魯對他咆哮撲咬，想傷害他。我家也養了條小狗，我對狗的習性還是有點了解的，先不說你是不是真的唆使黑魯傷害他，我知道狗一旦對人不友好，肯定是這人傷害過它，被它記住了。王五這么強烈地要求我們收容黑魯，是什么原因呢？于是我們便對王五展開了調查……”

阿三點頭說：“我明白了，你看我多傻，你們公安做事才有頭緒，知道該從哪入手，我要是早點跟你們聯系就好了。唉，只是王五家的小貓是被冤死的，因為它身上有王五的氣息，才被黑魯逮住。”

阿三回家后立刻給姐姐打電話，請她幫自己找新房子，這次姐姐問他有什么要求，他說，為了給黑魯一個無憂無慮的生活空間，也為了不打擾社區居民，只要價錢合適，他想買一個帶院子的小別墅。

責任編輯：陳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