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說金蓮

董立峰

戲說金蓮

董立峰

《金瓶梅》作為一部特殊的文學巨著，歷來褒貶不一。本文作者以現代觀念為參照，以女性立場為視角，以輕松的戲說方式，對《金瓶梅》中的人物潘金蓮進行人物簡評。

似乎，金迷不比紅迷多；也或者，金迷本不少，只怕被視為好色之徒，而不便去張揚言說吧。許多金迷的閱讀經歷驚人地相似：年少時喜愛紅樓，鄙視金瓶；成年后再讀金瓶，內心為之震撼！再回過頭來比較金紅，則對金瓶肅然起敬。

筆者亦然，年輕時偶讀金瓶，真真覺得只是滿紙老婆舌頭，無非妻妾爭風吃醋，對西門同志更是嗤之以鼻，他那種對女性的玩弄態度，讓女權思想不時冒頭的我，深惡痛絕！可是，成年以后——四十多歲以后，再次捧讀金瓶，卻不由得悚然一驚：天哪！《金瓶梅》的文學成就高于《紅樓夢》？這真不是故意聳人聽聞之說呢！

正如臺大的醫學博士侯文詠所說：一直要到四十多歲重新細讀《金瓶梅》，多出了一些閱歷與新的平和之后，才有能力把閱讀的注意力從性愛、背德這些情節中解脫出來，發現其間隱晦卻又綿密的連結，于是才有了更多的發現，以及一波又一波隨之而來的震撼。（《沒有神的所在——私房閱讀〈金瓶梅〉》P11）

年輕的哈佛教授田曉菲甚至說：《紅樓夢》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通俗小說，而《金瓶梅》才是屬于文人的……從某種意義來說，兩部奇書是相輔相成的。（《秋水堂論金瓶梅》P3）

在脂硯齋的批語中，也多次提到“紅樓深得金瓶的壺奧”，此言確實不虛。細品二書之名，便覺有異曲同工之妙！《金瓶梅》與《紅樓夢》，在明清小說中的確呈現了雙峰并峙的態勢。

但說真的，在紅樓女兒面前，后世的讀者大多是自慚形穢的，只能遙遙地欣賞，而沒有資格成為零距離的朋友——因為，哪里配得上啊！

離我們很近的，至今還滿大街都是的，其實是西門同志們和金蓮同志們。

也因此，從表現生活的角度來說，金瓶的描寫更寬闊更廣大更深入更真實也更直接更暴力更血腥！更加直面慘淡的人生！而且更加難能可貴的是它直指人性深不可測的部分，卻無絲毫的傷感與無謂的濫情！

閱讀《金瓶梅》，不僅讓我們集中看到了世間的丑惡，更讓我們明白了人性中的軟弱與貪婪，對人性之惡有所了解，才能心懷悲憫，懂得一點點的慈悲吧。

其實細想：無論中外，無論古今，飲食男女，不就是成年人類日夜所做的事情么？有何污穢可鄙的呢？

不錯，金瓶中的情色描寫的確不算少，的確是成人小說——筆者也不建議年輕人閱讀，當然學文的除外。

但是，一部長達百萬字的小說，其中情色描寫不過二萬多字（據別人統計），就被視為淫穢書籍，可有點太過突出重點了，太無視其它方面的成就了。

看看當下的各種傳媒吧，赤裸裸的文字與畫面比金瓶不知要高出多少段位！如果這些您都能接受，相信您的辨別能力是能夠過關的，大可不必談金色變。

所以，歷來人們對《金瓶梅》的喜好，不外兩種：愛極！或惡極！

張愛玲和田曉菲兩大才女，一個現代，一個當代，她們都對金摯愛情深。

張愛玲認為：《金》和《紅》是她一切的源頭；

而田曉菲則認為：《金》的成就甚至超過了《紅》！她為此寫了一部《秋水堂論〈金瓶梅〉》，洋洋灑灑40多萬字，文字極為平心靜氣，情感卻又極為濃烈。

而紅學泰斗周汝昌先生認為：《紅》是山中清泉；《金》是廁中污水！

以上三人，都是極愛紅樓之人！

這樣云泥霄壤的看法見解，自然讓人好奇。當然，所有的文學評論，都該是自由而開放，對一切現象與問題，都可以見仁見智，如此才能體現多元的價值觀念與價值取向；否則眾口一詞，這世界也未免太單調武斷了些。

筆者對兩書都有所閱讀，也有不少瑣細的看法，容另文別述，今只以游戲的筆墨，輕松的筆法，戲說一下《金》的女一號潘金蓮同志。

先以現代人寫簡歷的方式介紹一下。

姓名：潘金蓮，性別：女，民族：漢，出生年月：明代中期某年正月初九

政治面貌：群眾？妾？（不知明代咋說）

家庭出身：明代山東省清河縣城潘裁縫家

家庭住址：明代山東省清河縣西門大官人家后花園二樓

家庭成員：

爹：裁縫，早逝。

娘：潘姥姥（挺窮，總來女兒處白吃白喝，有時連轎子錢都沒有）

前夫：武大（賣炊餅小業主，因捉奸反被踢傷，后被毒死）

小叔：武二（高大壯碩勇猛，與武大的矮小委瑣懦弱成強烈對比，曾使金蓮春心蕩漾，

后被其剖心剜肝，名曰為兄報仇）

后夫：西門大官人（亦商亦官，相當忙。家里妻妾六位，外面青樓相好四五，暗通家人媳婦若干，還要抽空臨幸官家貴婦及若干俊俏孌童，著實很忙。）

同夫姐妹五人：月娘為正頭娘子，李嬌出身青樓，玉樓財色俱佳，雪娥精通廚藝，李瓶實為富婆

聯系方式：西門家后花園請春梅小肉代喊。

學歷：業余藝校肄業？（沒人給發文憑，但粗通文字，能寫婉約的情書，比如今大專生的語文水平要高得多。）

專業：琵琶彈唱各類抒情小曲，主要內容為思春念夫。

等級：當時尚無此類藝考，郁悶之時可自彈自唱，無需伴奏及掌聲。

專長及業績：訓貓，且成功以此害死李瓶之子官哥。

曾獲何種獎懲：獎：價格不菲之大床一個、李瓶遺產的皮襖一件；

懲：皮鞭一頓、拳腳及辱罵若干、武二片刀剖胸破肚外加砍頭.

外語及計算機水平：明朝時對婦女尚無此要求。

特長：1.牙靈、齒利、嘴快、舌長、貌美、色佳、腰細、腳小（只小小的三寸！但還不是最小！曾為此大大地生氣）

2.心眼活活、計謀多多、言談爽爽、情欲旺旺、醋罐酸酸！

3.功夫了得！（僅限于床上及拷打其倒霉丫頭秋菊）

個人簡歷：

九歲，父親去世，被母親賣到招宣府。在那里，學習了一些音樂戲曲基本知識，能夠琵琶彈唱，應該說才藝有所發展，也自學成才會描眉畫眼了；

十五歲，家主招宣同志死了，母親又以三十兩銀子的價格，賣給了張大戶！（過去當娘的竟有這么大權利啊！哪象現在獨生子女的爹媽啊，追著屁股后面服侍還嫌不到位呢！嗨，人比人氣死人！）

少年小金蓮也就算早早就業了吧，好歹有口飯吃了。沒成想，女大十八變，金蓮竟出落得個花容月貌，又吸引了五、六十歲的家主張大戶的昏花老眼，日夜找機會想吃口水靈靈鮮嫩嫩的天鵝肉！

金蓮什么態度呢？作者沒寫，不清楚，估計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吧；估計她受的教育太少，肯定沒劉胡蘭的那份大義凜然。但這時有人不爽。誰呢？大戶的老婆！好你個臭不要臉的老不死的，你倒是生冷不忌，老牛想吃嫩草？貪多你嚼得爛嗎？

于是，這大戶想了個絕妙的主意：找個擋箭牌吧。

又于是，這天大的香噴噴的餡餅就落到了武大同志的嘴里。

我估計當時就把他砸懵了：額地那個乖乖！好個水靈靈鮮嫩嫩一掐一汪水的的小娘子啊！估計只看了金蓮一眼，就全身酥麻動彈不得，只會咧著大嘴傻笑了！但是，天下有免費的午餐嗎？這個，武大同志心里也應該清楚吧？

這就是金蓮第一任法定丈夫！

我有時會惡意地想：讓那些指責金蓮的人去和武大郎同志過上一年吧！你成天守著這么個三寸丁谷樹皮模樣又唯唯諾諾呆頭憨腦的人過上一段時間試試看！明知張大戶不過把他當個幌子，卻是屁也沒有一個！換個角度說，他難道不是靠老婆吃飯嗎？！虧他一天到晚也吃得下睡得著！還裝出一副勞模樣天天風雨無阻賣燒餅呢！

多情的西門慶同志是金蓮的第二任丈夫，筆者暫不評說此同志，容別文另表。

雖說都是有婦（夫）之人，但他們的巧遇與相戀，實是不可多得的一見鐘情式的愛戀！堪稱郎才女貌。花為容、月為貌、雪為膚、玉為骨的金蓮同志為了愛情，不惜做了殺夫的兇手！但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方法嗎？離婚？當時有這法律嗎？讓大郎休了她，更不可能。事已至此，只有這條不歸路了。得承認，是做得太過分了些。

在這條不歸路上，她左沖右突，一路砍殺。但是，很快她就發現了，她的新情敵總如雨后春筍般層出不窮！

還在與她熱戀的時候，西門同志就擱下她，先迎娶家境殷實的年輕寡婦孟玉樓；還不斷地與翠袖女子們扯個沒完；總算進了西門家大院，發現院里早已站了一溜的同夫姐妹；最要命的是后來者居上，排行老六的李瓶兒，不僅手里珍寶無數，還在上流社會圈混過——曾是梁中書的愛妾，并且率先生下了當時西門府唯一的男孩子！

這些源源不斷撲面而來的風沙啊！實實在在地激發出了金蓮本性中所有惡的因子！

不錯，后來，她是和家中小廝偷情，與女婿敬濟勾搭，與王潮茍且，最后慘死在武二的刀下！

說金蓮是淫婦，我也不反對，但也還想弱弱地問一聲：她是天生的淫蕩么？她不過是充滿激情熱情與旺盛生命力的女人，她毫不勢利，表面上滿懷心機，實際上再簡單不過，她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嘴上；她要求的不過是得到所愛的男人永遠的寵愛而已！

西門慶死了，月娘無情而冷酷地打發了她所痛恨的女人們。

金蓮經歷了一場夢樣的富貴繁華愛恨情仇，又回到了起點，又回到了王婆家待售。

毫無人身自由，毫無自我主張，又一次被動地等待著被動的命運！

又一次被賣！第一次是9歲，也就幾兩銀子，母親經手；第二次是15歲，大約30兩銀子，也是母親經手；第三次是十七八歲送給武大，并給房屋白住，家主張大戶經手；第四次是二十五六歲，同夫大姐與牙婆聯手，最后被武二花100兩銀子買去，當夜剖胸破肚外加砍頭祭了武大！拋尸街頭，人們懾于武二的猙獰，無人敢去收埋，最后還是做了官夫人的春梅為其收尸下葬……

如果是外國小說，在此時一定有大段的心理描寫。不，蘭陵笑笑生不寫這等直白的毫無韻味的文字。他只是寫：

這潘金蓮，次日依舊打扮喬眉喬眼在簾下看人，無事坐在炕上，不是描眉畫眼，就是彈弄琵琶，王婆不在，就和王潮兒斗葉兒、下棋。

不知為何，看到這樣的文字，竟錐心的疼！真想扛上一箱酒就奔到王婆家，哪怕什么也不說，只陪著金蓮喝個一醉方休！

別那么上下嘴皮輕輕一動就去苛責她辱罵她，沒有誰天生就想害人就想無恥，對人對事還是多一份悲憫與理解吧，對文學作品中的人物更應該如此！

有位朋友說得好：如果金蓮生在當今，憑她的美貌才藝手腕心機，相信她能橫趟演藝界商界與官場！甚至沖出亞洲走向世界，揚名好萊塢！對此，我認為不是沒有可能的！

這，當然是憤激之言。

在中國文學史的歷史長廊上，潘金蓮絕對是個熠熠生輝光彩照人的形象，但筆者絕不希望把她僅僅釘在恥辱柱上，做為某類人的代名詞，而是要把她當做一個活生生的人來理解來尊重。

作者單位：蘇州旅游與財經高等職業技術學校215000

董立峰（1967—），女，1991年畢業于牡丹江師范學院，本科學歷，目前任教于蘇州旅游與財經高等職業技術學校，研究方向：紅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