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翔
我想看到您孩子時的模樣
□展翔
你會突然想起一個人么?就是那種沒有理由的想念。
安靜的日子里穿過重重霧障然后飛回從前的日子。
很奇怪今天特別想我的爺爺奶奶,哦,想想他們離開已經六年了,六年真的是一晃而過,那時候我還是個土里土氣的傻大個,如今卻已經背離我的黃土高原身居海濱之城。我猜他們肯定想不到我會跑這么遠,其實我自己也沒想到,不過生活就是這樣么,誰知道明天在哪兒,年輕的日子就該是居無定所的。
我到現在都清楚地記得他們走的那天,2010 年的冬天真的是下了好大好大的雪,新歷的新年和舊歷的新年,兩個節日兩場別離兩個世界……
奶奶就是那種典型農村婦女的命,一輩子勞碌臨了還患上個折磨人的病,她有著特別嬌小的身材,但我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那么大的嗓門,就是那種她在村上頭喊我們一聲村下頭的孩子都探出頭來瞅瞅,每次聽到她叫我們回家的聲音,弟弟和我是一刻也不能耽擱的,馬不停蹄地往家跑,生怕跑慢了回去再遭她數落。她是個裹腳小老太太,兒時的我每次看到自己的腳比她的還大,就害怕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看吧,我從小就有被害妄想癥,天生沒什么安全感的獅子座。后來長大一點知道了那叫“裹腳”,奶奶說她當小姑娘的時候裹腳是名節的象征,真是不懂哪來那么多千奇百怪的規矩,但我不否認要感謝這個“裹腳”。我們大西北夏天兩三點的太陽都會特別大,曬得很舒服,奶奶每次都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曬一大盆水泡腳然后舒服地睡個午覺。我和我弟習慣了選擇在這個時候“作案”,也無非就是偷偷打開柜門抓幾顆糖,不敢抓太多怕被她發現。忘了說她不僅是個裹腳小老太太還是個精明的小老太太,我爸和我媽結婚的前幾年家里的財政大權都還是在奶奶手里。
記憶里奶奶有特別多的手藝,那時候每次村里有人家娶媳婦還是嫁姑娘都會請她去幫忙給新娘子“絞臉”,這是家鄉特有的習俗寓意著從頭開始生活美滿。“絞臉”的時候我都會跟著去,一是為了看新娘子,二是為了賺幾顆桂圓冰糖啥的好當做小零食饞嘴。我試過一次真的特別疼,技術不好的話臉還會紅腫好幾天,當然奶奶是方圓幾里數一數二的能手,技術特別好,為此我沒少吃人家的桂圓紅棗。后來我長大一點大概就是初一的樣子,她開始教我做飯,和面炒菜,學的很快進步也大。那個時候我爸媽不在她要是上地干農活了,盛夏的中午聒噪蟬鳴,我總是和好面蹲在樹蔭下等她回來挖點野菜下飯吃,特別滿足。時間一晃而過中考那年她就走了,食道癌晚期誰也沒料到,躺在床上了幾個月再也沒有了往常的精神頭,她走的時候我就站在旁邊就那樣看著無能為力。后來我就再也沒做過飯了,學習壓力大加上住校也沒有太多機會讓我做飯,一直到今天我完全喪失了這個能力。后來我常常想如果一直堅持可能今天就是大廚了……
提到爺爺就永遠只有一個樣子,任勞任怨勤勤懇懇,天剛亮就起床,趕著羊群牛群去田埂上日落西山再回來。他是個很干瘦的老人但是特別慈祥,可能是因為前面的門牙掉光了,所以每次笑起來都像個孩子,就像是搖搖車里牙還沒長齊的小男孩笑得滿足而又香甜。爺爺特別疼愛我,奶奶比較寵愛哥哥和弟弟,我上小學數學特別差中午經常被那個大腹便便的數學老師留下寫作業,別的孩子都回家了就剩下我一個人,每當這個時候我總是邊哭邊寫作業,有時候哭累了就睡著了。爺爺總是在每個炎炎夏日的中午帶著保溫盒送飯給我,里面有我最愛吃的尖椒炒蛋,那個時候家里不夠富足,但爺爺永遠都是給我放兩個雞蛋。炸的嫩黃的雞蛋上面覆上一層爆炒過的青椒,打開飯盒的一剎那所有的委屈和不滿都煙消云散,空氣里彌漫的都是濃郁的香氣還有那恰到好處的溫暖。他用那摸起來如毛氈一樣的手一邊給我擦眼淚一邊揪揪我的馬尾辮看著我都吃完,一粒不剩,然后掏出兜里私藏的小毛票給我買根冰棒。記憶里的那段時光,窗戶上倒映著的都是干瘦的他和胖乎乎的我。
小時候的夏天特別愛下雨,他每次都是提著我的小紅雨鞋去接我放學,密密麻麻的孩子里他總是一眼就能瞅到我,他彎腰用大大的雨衣包裹著我然后拉起我的手,一深一淺,一深一淺……留下青草路上一大一小的腳印,小時候不懂現在想想那就是愛啊,小紅鞋里冰棒里腳印里都是對我滿滿的愛……爺爺過世的時候,我流了很多的淚,第一次哭的岔氣,第一次撲上去咬那些抬走他的人,他就是我小時候的英雄啊,英雄走了就得自己保護自己了。
如今爺爺奶奶都去了另外的世界,我在每個深夜里夢到他們還是那副模樣只是好像又老了。長長的夢里又聽到奶奶的呼喊,還有雨里那個提著小紅雨鞋干瘦的小老頭,看,飯盒里又裝了我最愛的青椒炒蛋。
家鄉有人說,人死七年后會輪生為嬰兒出生,這樣說來明年他們就又會和我呼吸著同一片空氣了,真希望可以見到你們孩子時的模樣啊……
(作者系大連大學人文學部中文141班學生)
責任編輯 董曉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