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國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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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析施米特決斷思想
薄國欣
【摘 要】卡爾·施米特是二十世紀公法學界與政治思想界頗有影響力和較有爭議的法學家、政治家、哲學家。在施米特的年代里,西方的政治和哲學思想中,自由主義占據著主導的地位。施米特對自由主義現代性所作出的批判,在西方學界中產生了非常深遠的影響,可以說,正是由于他的批判,自由主義這座大山在西方學界的影響力開始逐漸衰退。
【關鍵詞】卡爾·施米特 決斷 主權和緊急狀態
主權理論作為施米特整個國家理論的重要一部分,也是其政治概念的理論中最為基礎的部分。施密特的主權理論并不復雜,“主權就是決定非常狀態。”[1](p.24)這是施米特著作《政治的神學》的令人印象深刻的開篇語。顯然這句話是精心的設計出來的,既有說服力,又有煽動性。主權者就是在緊急狀態下作出決斷的人,值得注意的是,這里所說的主權者并不在受緊急狀態約束的體系中。自由主義認為緊急狀態及處置措施是可以預先判定的,施米特對此并不認同,他認為當某些突發狀況出現時,主權者必須做出決斷和采取措施解決問題,憲法的作用只可能是事先規定由誰來做出決斷。緊急狀態是做出決斷的條件,施密特的理論所強調的重點正是這需要做出決斷的緊急狀態。
那么,何謂“緊急狀態”呢?施米特在其著作《政治的神學》中,給予了清晰的闡釋:緊急狀態就是無法用概念來定義的一種特殊狀態;它是打破了傳統法律條文的純粹決斷狀態。在施米特看來,緊急狀態是超越了概念、規范和理性等范疇的一種特殊狀態,因此,它應是不能通過概念來規定的一種狀態。在筆者的理解中,它與法律的權威并不沖突。所以說,它是存在于法律之外的一種特殊的秩序。如果法律是維持規范和常態的工具,那么施米特所言的緊急狀態則是一種由主權者主導的特殊的秩序。在施密特的理論中,緊急狀態是一切規范產生的原因,社會、國家、法律條文等等都可以從緊急狀態中找尋其歸宿。
縱觀施密特的生活經歷,我們不難找到其思想形成的脈絡。施密特的一生經歷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和戰爭結束后舊帝國的崩潰、巴伐利亞州內戰、魏瑪共和國初建時期的混亂狀態。早在戰爭服役期間,他就開始思考專政問題,緊急狀態和內戰的經驗促使他對這一現象進行法律史的研究。直到1921年《專制,從主權思想的肇始到無產者的階級斗爭》一書的問世,在此書中,他深入的追溯了主權思想是如何衍變而來的,并提出了一個新的批判專制的概念,他把專政劃分成兩種不同的形態:一種是起源于羅馬時代的古老的專制制度,稱之為臨時專政制度,它是一種臨時的制度,目的是為了恢復被破壞的秩序和憲法,而建立起來的一種特殊的制度;另一種是人民主權專制,起始于法國大革命,稱之為主權專政制度,它是憲法賦予的人民的權力。而這兩種專政的不同點就在于:前者面對突發因素,能產生緊急狀態和決斷,而后者則總是在議而不決,最終導致嚴重的后果。
施米特所提出的決斷論思想,顯然是基于現實考量的。在施米特看來,自由主義下的統治民主制是優柔寡斷的,任何事情都是議會商議了再做決定,而主權就是做決斷,這種決斷的根據就是緊急狀態。這也是施米特對自由主義批判的主要原因,因此我們應當深入的思考其對自由主義民主制所做的反思,而不只是將其看作一種臨時的權宜之計。
顯然,施密特所說的緊急狀態是非常獨特的,其獨特之處在于:第一,施密特的緊急狀態并不是指針對一般的法律秩序或自然災害等方面的因素,所采取的措施,而指的是在極端緊急或者威脅到國家生存的問題的情況。在這種情況下,需要有一種無限權力,將現存法律和秩序暫時的擱置。但值得注意的是,緊急狀態并不等同于無政府狀態和混亂,而是基于緊急狀態產生的凌駕于法律之上的一種臨時的、特殊的秩序。第二,施密特所講的決斷,并不是針對某個問題或者某些問題所作出的決斷,而是對整個國家的法律和制度做出的決斷,所以決斷者的層級要超出法律法規,必須不受法律法規的約束,是絕對的決斷者。第三,一般情況下認為,緊急狀態和決斷是特殊的、少見的,是為了解決某個棘手問題而不得不采取以恢復正常的手段,是一種臨時的權宜之計。但施密特并不這么認為。在一般情況下,規范常態產生緊急狀態,是特殊的常態或例外狀態的。但與此相反,施密特認為,緊急狀態產生規范常態,正常的規范狀態是主權者所創造的,主權者是將規范常態定義的人。也就是說,所謂的規范常態是人制造的,同樣的,法律法規也是人為制造的,而這個人也就是主權者是至高無上存在的,是凌駕于法律和規范之上的人,這才是最大的例外。
從施米特的理論來看,規范常態顯然不是這個社會最原始的生存狀態,社會最本質的狀態顯然是與非常狀態有關的:
“具體生命的哲學不應該在非常狀態和極端狀態前退縮,應該對它抱有最高程度的興趣。對于它來說例外比規則更重要,……在非常狀態下,例外的力量將會沖破在重復中僵化的機械構造的外殼。”[2](p.19)
從這段話可以看出,施密特所強調的緊急狀態和決斷,并非僅僅是為了解決國家的政治和社會問題,而是兼有著非常深奧的生存哲學的依據。
在施米特的理論中,朋友指的是一個相同性質的民族中的成員。而判別性質的標準在于——在特定狀態下,以民族的存在為根據,做出一種存在意義上的決斷。而敵人就是指被特定決斷所決定的人或團體,這里不僅包括法律上的敵人,還包括道德上的敵人。自由主義試圖建立一種多元主義國家,在這種國家中,自由主義保持中立性立場,這種中立并非是在不同的善惡觀念之間中立,而是消解與自由主義相沖突的所有善惡觀念,最后只剩下自由主義同質性的觀念,這種同質性的意思就是社會全體成員都由自由主義式的個人組成。在這里,政治將被終結,決斷將被無限期推延,最終將會導致國家和個人生活的墮落。施米特認識到了其中的危險性,擔心自由主義會建立起普世的價值觀,認為只有通過決斷才能重建活力,而決斷的目的是建立一個由完全同質性的個人組成的國家,在這里,由法律賦予無上權力的主權者所作出的決斷將會無條件被團體內所有成員所遵守。
在《政治的概念》第二章中,施米特明確指出了:劃分敵友是政治的標準。然而這種敵友劃分的依據并不是道德、審美、經濟或其他抽象概念,而是基于生存意義上的,并且處在具體政治斗爭中,是真實的過程。人類的生存條件決定了人類群體之間關系的本質是敵對。這一點與霍布斯所描述的自然狀態非常相似,不同的是,霍布斯的敵對狀態是從“性惡論”的角度出發,更加側重的是個人之間的戰爭狀態,而施米特的敵對狀態則指的是群體間的戰爭狀態。
施密特在其理論中對戰爭的概念做了大篇幅的分析,這樣分析的主要的原因就是戰爭作為最極端的政治手段,揭示了在政治觀念中的敵友劃分的可能性。因此,理解戰爭是理解政治的第一步,而主權決斷的第一步就是決定戰爭的對象也就是劃分敵友。
如果說人類最基本的生存條件中存在著區分敵友的可能性,那么政治就是人類永遠無法避免的話題。依據現代性所產生的非政治化不可能真正的消除政治,非政治化只不過是扭曲了的政治。在施米特看來,自由主義的中立化和非政治化從本質上講都具有鮮明的政治意義,“政治存在到了具體現實中,不是抽象的秩序和一組規范,而是具體的人和人的聯合在統治著別的具體的人和人的聯合。”[3](p.45)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最終會變為政治,因為經濟財富積累到—定程度就會轉變為社會權力,而社會權利的差距就會激發階級的對立,最終導致階級斗爭。“自由主義非但不能消除政治,反而會導向新的敵友組合。”[3](p.49)從當今的世界環境看來,施米特的這個推論可以說是完全是正確的也不為過。
最后,雖然施米特的理論有許多不完善的地方,但還是有很多值得我們去深思的觀點。尤其是施米特對于自由主義所做批判,究其本質來講,這難道不是對自由主義的一種超越嗎?甚至筆者認為,自由主義在施米特那里得到的比失去的更多,更加有意義,也就是說自由主義可以從這個不共戴天的敵人那里獲益很多。這難道不正是施米特思想為何有如此巨大的魅力的原因嗎?
參考文獻:
[1][德]卡爾·施米特著,劉小楓編,劉宗坤、吳增定等譯.政治的神學[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
[2]張汝倫著.二十世紀德國哲學[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3][德]卡爾·施米特著,劉小楓編,劉宗坤,朱雁冰等譯.政治的概念[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
(作者單位:鄭州大學)
作者簡介:薄國欣(1989-),男,山東菏澤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政治哲學。
基金項目:本文系鄭州大學基礎與新興學科方向“中國精神與文化哲學”建設項目(2015-WH-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