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娟
論劉紹棠小說中的“農民敘事”
陳娟
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包括劉紹棠在內的鄉土文學家引起了學術界的關注,隨著研究的拓展,研究者將研究的目光從“鄉土”轉向了“農民”,本論文是要研究“農民敘事”在劉紹棠小說中的重要性,發掘出“農民敘事”的意義。
劉紹棠 鄉土 農民敘事
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文學開始脫離政治的束縛,文化研究空間得以拓展。在文本重讀、細讀的基礎之上,深層次的精神文化闡釋已成為必須,開辟研究新視野,發掘更深刻的文化內涵成為一種基本的研究訴求。就劉紹棠小說而言,基本都是以通州為原型,對于中國鄉土小說的發展而言“通州是北京鄉土文化圈必不可少的一環……此處的農民也因蒙教化而與別處氣質不同①”,在此背景下,劉紹棠的小說也就有著與其他鄉土小說截然不同的文化特征。隨著研究的拓展,很多研究者另辟蹊徑,將研究的目光從“鄉土”轉向了“農民”,這是本文的邏輯思路。劉紹棠小說的獨特性就在于他是在明確的政治導向下進行小說創作,有著既定的創作軌跡和思路,在這種背景下就給“農民敘事”提供了空間。
結構主義理論將文本分為故事和話語兩個層次,故事層是包括事物、人物和場景等內容,表達的是“寫什么”。話語是表達內容的方式,表達的是“怎樣寫”。對于劉紹棠來說,農民敘事是他作品的標志。之所以將劉紹棠小說創作的焦點放在“農民敘事”上,不僅因為小說的主人公是農民、作者標榜自己是農民,更是基于作品的情節結構、敘事審美等。總的來說,劉紹棠在創作小說時想通過詩意的書寫來重塑農民形象,同時用外在新世界的觀念去感召農民,在“社會變革”的社會背景下創作以“農民”為主人公,劉紹棠在創作小說時巧妙地讓主人公從農民文化立場上來認同革命,但又不放棄固有的傳統生活方式和觀念,由此便產生了一種新的敘事方式——農民情懷和現代政治觀念相融合,這就存在著從農民文化角度去思考和品味農民的生活。作者的文化立場決定了對作品進行解讀的方向,劉紹棠延續的是“荷花淀”派敘事風格,慣于在苦難中尋找美,保持著自覺的政治立場,從而使他呈現出的敘事與農民文化是緊密結合的,以農民文化價值觀念為基礎,卻不是把農民簡單地加以“革命化”的。劉紹棠小說的重要特征是以農民生活經驗去解讀革命,擯棄舊的生活觀念,把農民作為故事的主體,就形成了有別于其他社會群體的不同特征,雖然革命是劇烈的,但是它所帶來影響是短暫的,就算是劇烈的社會變革,也不能因此簡單地歸結革命改變了他們的生活方式、倫理觀念,正是這種深厚的生活底蘊才能使得劉紹棠筆下的農民在經受了長久壓迫之后轉變為革命力量。劉紹棠之所以將“社會變革”作為影響農民命運和生活的敘事因素,出發點是農民文化中有被封建社會扭曲的一面,劉紹棠小說想要表達的是農村因社會變革而擁有生命力,農民因生存條件的改善而與新政權保持良好的互動關系。他想通過小說解決的不僅是農民貧乏的物質條件得到滿足,而是精神上不再受三大主義的壓迫,更進一步的是農民在做人的基本權利上是得到保證的。他想要呈現的是一幕溫馨、安寧的鄉土生活氛圍,一切都表明他對農民生活文化的眷顧。劉紹棠是有意識地尋求在主流文學之外尋求另一種方式來打動農民,但卻在農民文化認同上與新文學保持一致,因此他小說情節的生動、語言的豐富和可讀性,是他小說敘事方式與新文學截然不同的地方。劉紹棠筆下的農民是淳樸的,也是主動向政治靠攏的,他的出發點始終都是圍繞農民,他的小說也都是充滿著農民文化氣息,無論是作家的生活方式還是心理、情感都與農民平等交融,他自始至終呈現的都是農民文化的美好。劉紹棠雖自詡為“農民”,所寫也是農民之事,但是他卻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農民,他筆下的農民是自耕農和佃戶,“是擁有少量土地,自己耕種,而大部分人一輩子經營土地卻不擁有土地所有權②,”他是以知識分子的情懷、鄉土作家的眷戀寫農民、鄉村,在宏觀的政治背景下勾勒農民的喜怒哀樂,展現出一幅完美的農民生活畫卷,作者通過文字將鄉土情懷和知識分子的救世相結合。
鄉土世界的組成單位是村落,村落緣于血緣關系而建,中國的村落是聚居形式,這種定律對于內陸以土地為生的農民較合適。劉紹棠筆下的村落是位于大運河邊的通州,一半的農民不以土地為生,而是靠捕魚撐船運貨維持生活,通州又是京城近郊,天子腳下,既有深厚的歷史文化積蘊又有著濃重的江湖習氣,這樣的地理位置以及生存方式決定了劉紹棠筆下的鄉土世界不同于其他作家筆下的鄉土世界,這種鄉土世界里的農民既有農民本性里的安分守己,又有著政治中心所獨有的“江湖氣”。無論生活做事都有自己的一套準則,一丈青大娘、何大學問可以用二畝沙地為孤女——望日蓮贖身,二畝沙地作為嫁妝,并不是他們多么富有,“可是博得了全村男女老少的喝彩;老兩口心里高興,臉上放光③”。這是北京文化所獨有的“面子”,而“面子”往往與禮有關,老北京人多禮,最無愧于“禮儀之邦”的“首善之區”,這種禮儀文化也對近郊的農民產生了影響,這是其他鄉土世界所不能達到的境界,但是這種“好面子”的禮儀文化無論是劉紹棠還是筆下的農民都是分享甚至享受于這份文化所帶來的和諧,劉紹棠雖保持著自己作為知識分子、作家的清明,卻邊寫邊贊嘆,在鄉土深情與作家理智之間拉鋸,這是劉紹棠的“鄉土世界”與其他作家最大的差別。正如老舍所說:“生在某一種文化中的人,未必知道那個文化是什么,像水中的魚似的,他不能跳出水外去看清楚那是什么水④”,而這種不帶批判性寫農民禮儀文化,甚至帶有欣賞性的作品,在其他鄉土作家中是絕少見到的。費孝通先生在《鄉土中國》中曾就禮進行闡釋“禮并不是靠一個外在的權利來推行,而是從教化中養成了個人的敬畏之感⑤”,這對于屬于北京文化圈的通州來說,自然受到北京禮文化的影響,所以這種禮儀文化出現通州的農民身上并不違和。
其他作家筆下的鄉土世界是穩固的,靠種地為生的農民是世代定居的,活動范圍是受限制的,而大運河岸邊的通州,村落是逐水而居,村民并不是傳統意義上完全以“種地”為生的農民,而劉紹棠筆下的很多農民是靠在大運河上運貨打魚為生,少數經營著少量開荒的沙土地,村落也不是一家之姓,而是雜居在一起,這樣的生活狀態和生活方式就形成了獨屬劉紹棠筆下的農民世界。這里的農民的“好把式”是種瓜,面瓜,甜瓜,西瓜,是劉紹棠小說最常見的,種瓜是農民一筆重要的經濟來源。這兒的農民好種瓜,也知道怎么吃瓜,“摘下帶兩片綠葉的,從河邊挑來兩擔水,浸入水中,一個時辰撈上來,撕一片葦劈兒………甜脆爽口,蜜汁元湯,喝下去沁人心脾⑥”,種瓜吃瓜的習慣是由土地決定的,大運河邊的土地是沙質土壤,不適合其他作物生長,唯獨可以種瓜。大運河邊的農民生活也有自己的一套,款待客人一定要“四大盤,八大碗,流水細絲面,黃瓜要切成絲。
在遇到土匪打家劫舍時,要躲“青紗帳”,他們所操的是“賤業”或種地,或打魚,或走江湖賣藝,但是卻不自輕自賤,在別人面前總是表現出自強的一面,“何大學問”是走江湖趕馬為生,但是“不三顧茅廬,他是不出山的,至于腳錢多少,倒在其次,要的就是劉皇叔那樣的禮賢下士⑦”,難得是不自輕自賤,極其凜然,在自己的世界里維持著尊嚴,人物雖小,但是卻讓人不敢小視,這種風骨節操也是讓劉紹棠肅然起敬的。
注釋:
①趙園.北京:城與人[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
②劉紹棠.蒲柳人家[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98.
③老舍.四世同堂[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
④費孝通.鄉土中國[M].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13.
⑤劉紹棠.瓜棚柳巷[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98.
⑥劉紹棠.蒲柳人家[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98.
⑦劉紹棠.蒲柳人家[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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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吳福輝.二十世紀中國小說理論資料[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
(作者單位:海南師范大學文學院)
陳娟(1989-),女,漢族,安徽合肥人,海南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