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 記（外三首）

姜超

像傷口忘記了鋒利的刃

像乞丐忘記了三天的饑餓

像一捆柴忘記了灰燼

像一匹馬忘記了重負

像半棵樹忘記了一陣颶風

像枯葉忘記了一場霜降

像戀人忘記了昨日的背叛

像化石忘記了流逝的歲月

世界美如斯

大道藏在減法里

詩人卑微的幸福那么輕

接近于零，重于一切

虛空的杯子

杯子內(nèi)容豐富與否

在于俄頃的灌注

杯子閱歷廣博

卻透明得一覽無余

熾烈的酒

溫醇的茶

清淡的水

都是杯子擁有的心境

梅花說出雪

春說出雷

虛空的杯子什么也不說

那個人不說話

那個人不說話

時常忘記吸煙的習慣，推開窗子

眺望奔跑的影子，向上升騰的水汽

他會想起很多高興的事情

那時候天氣真好

晴天多，雨雪也適可而止

草地也會準時返青，就像

鞋子前面總是延伸著道路

那個人沒感覺到房間逐漸變冷

細小的蟲子嚙食木頭的聲音，是被忽略的

戰(zhàn)爭和懲罰。落滿灰塵的紙船，

隱匿于僻靜的角落，更加遠離濤聲

從前的掛鐘泊在固定的墻面

偶爾的幾聲鐘鳴

整棟房子都隨之發(fā)抖

虎子

“虎子好，虎子棒，虎子長大當皇上”

親娘的話是一塊糖

悲傷的時候舔一下回憶

把落灰的幸福嘗一嘗

“虎蛋，虎逼，虎崽子，虎犢子”

后媽的話是冰碴扎人心

或是每天必下的雷陣雨

虎子一個人玩

虎子一個人走路

虎子是老師經(jīng)常罰站的學生

孩子們的嘲笑是一朵朵烏云

虎子的天空很少晴朗

天天換一個睡覺的地方

有時是灶旁的柴堆

有時是院子里的柴禾垛

還有時擠在豬圈

在老母豬呼嚕的節(jié)奏里數(shù)星星

虎子衣服顏色豐富

豁口子叢生

孤獨的故事正好講給它們聽

虎子渴望精彩的演出

那晚他點燃了柴草垛

身上澆透了柴油

在鄉(xiāng)親們靠近前

鉆進火堆

讓燃燒的軀體享盡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