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外三首）

胡鏘

我在想象這個冬天

我要把一朵雪花立起來

把一朵雪花在塵世上立起來

在立起來之前

用另一朵雪花把它身上

的黑夜洗掉

不用把它的寒冷洗掉

并轉告它

它愛它

至于世界要轉告它的

沒有人告訴我

我只有把它立起來

就像我一個童年饑餓的夢里

一只雞蛋立了起來

我必須把它立起來

我相信一定有人在我之前

就在想把雪花立起來

在風中穿著立領的風衣

終其一生

立著自己的墓碑

某日大風

關上的門在被強力一陣陣推動

我用背抵住

微信朋友圈上有人發出

妖怪來了 妖風來了

我想起了君特格拉斯說過

“人們曾經裝作似乎是某個幽靈，

誤導了可憐的德國民眾。”

我坐在了門背

坐在了這個國家的門背

坐在了這個世界的門背

這里是我的私人住宅

這里是我的私人領域

我相信上帝有他的私人住宅

我相信魔鬼有他的私人領域

如果你的背上長著眼睛

門外沒有什么不可思議的

“一切都發生在光天化日下。”

小雨

天降小雨于斯世

小雨是雨的大意 大約

小雨是雨的說話 說法

小雨是一所重新認識的天然小學

小雨是一些化整為零的小徹小悟

小雨是一種從狂草回歸的小楷

小雨是一種從小處入手的大手筆

小雨是一種永不斷弦的彈撥

小雨是一種細水長流的激情

小雨是對彩虹的警惕

小雨是和小草的會師

小雨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小雨是普遍的平民意識

小雨是一聲“小趙”“小錢”“小李”

小雨遇上了那一位騎牛出關的老子

互相問道 敢問路在何方

小雨是一種能傳播很遠的寧靜

小雨是每天撕一張日歷的從容

小雨是冷靜的故鄉

小雨是克制的道路

小雨是有序的執著

小雨是細膩的寬容

小雨是對理解的理解

小雨是對破壞的破壞

小雨是對花隱痛的分析

小雨是對鳥快樂的分擔

小雨是一種量力而行

小雨是一種行之有效

小雨是小雨中的回憶

小雨是小雨中的思考

小雨不信奉高爾基們高喊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小雨是一場對暴雨的革命

并以這種形式

革命了革命的形式

夜來小雨聲

潤物知多少

南京大屠殺公祭日

中午我帶著妞妞來到人民廣場

日正中天——

一顆和平的原子彈爆炸

升起朵朵白色的蘑菇云

一個坐長椅上的老太婆瞌睡著歷史中

的警報 忽然抬頭看了看

多么像是一個不再采蘑菇的小姑娘

妞妞邊唱邊跳起了《小蘋果》

放眼望去

被陽光的沖擊波夷為平地的人民廣場

一只只蹦蹦跳跳的小蘋果

一個個在廢墟上自由生長的小紅屋

其中一個屋里住著神新賜的瑪利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