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影響了我們的想象力

⊙ 文 / 常 芳

是什么影響了我們的想象力

⊙ 文 / 常 芳

“我不清楚天竺國在哪里，距離錢塘有多遠。我常想，也許所有生活在錢塘的人都和我一樣，并不想知道錢塘以外的世界。天下就是錢塘，錢塘就是天下。”這是我在《少年法海》中寫的一句話。如詩如畫的錢塘縣是錢塘人心中的天下。除了詩意與情懷，我想暗示的是，對于我們每一個人來說，都有我們自己的“天下”。或者地理意義上的，或者情感意義上的。一個字，一個詞，一句話，漫長的時光里，我們逐漸獲知對周圍世界的理解，并固守我們的價值判斷。但是很多時候里，這些約定俗成或者以訛傳訛的判斷如此頑固，左右著我們的世界，影響了我們的想象力。

每年的農歷七月七日，是中國的情人節，傳說中牛郎會織女的日子。一代一代的中國孩子，都是伴隨著這樣的故事長大的。因此，仰望星空時，滿天閃爍的星星，會引起我們的無限遐思。牛郎星和織女星的星光，似乎格外明亮，而他們凄美的愛情，好像就發生在我們眼前。但是，如果讓科學家用一堆數據信誓旦旦地告訴你，我們在暗夜看到的織女星的嫵媚之光，都是它在二十六年前發出來的，因為織女星距離地球有二十六光年之遙；廣闊的銀河星系里，牛郎星和織女星看起來不過是緊鄰的兩個小小的光點，其實都是碩大無比的星球；織女星的體積甚至是牛郎星的八倍，表面溫度也高達8900℃，用時下的語言來形容，更像一個“女漢子”；而它們之間的距離也足足有十六光年之多，“約會”談何容易。當你明白了這些真相，你再抬頭看到織女星的時候，你心中是否還有如常的感動與虔誠？

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在巨大的空間之外，還有綿綿的時間，同樣讓渴望不朽的人類無地自容。地處沿海的山東省日照市，有一個兩城鎮，這里曾經是四千年前亞洲最大的城市，交通系統、排水系統、社區廣場等公共文化系統，一應俱全。置身遺址，可以想象當時的車水馬龍，富甲天下。考古學家在一處房屋遺址發現了一個巨大的錢窖，裝滿了一垛一垛的貝殼和玉片。在那個時代，貝殼和玉片都是貨幣，是交換工具。我們無法穿越時空，去了解房屋的主人是橫征暴斂的部落首領，還是囤積居奇開發房地產的“首富”，抑或是如今天社會流通領域顛覆創新的“電商”們。但是我們可以猜想這座房屋的主人，當年看著自己積累的這些財富，曾經何等的意氣風發、志得意滿。今天呢？時間把一切都沖刷得干干凈凈。在考古發掘的現場，當我們嘲笑古人積累的這些貝殼與玉片時，我們是否思考過，我們今天津津樂道的所謂財富，在后人眼里是否也只是一堆“貝殼”而已？

世界真的如此廣闊。我們常常感嘆三千年來誰著史？其實人類的記憶傳承在三百年內還是基本靠譜的，三百年后就會語焉不詳，片段和情節都可以任意拼寫。或者因為權力的需要，或者因為情感的訴求，真相被一次一次修改或曲解。每一個人也都按照自己的喜好，添油加醋，添枝加葉。就像“少年法海”的故事，歷史的源頭只是唐朝的一個翩翩少年，一千五百年的時光，我們已經不知道真實的歷史記憶是什么了。在一代一代人的演繹中，懵懂的少年，純潔的愛情，變成了一個大悲大喜大起大落的故事，并且這個故事還會在未來的世代里被繼續演繹下去，就像“少年法海”在午后的北高峰上做的一個長長的夢，今天的世界，也不過是他那個漫長夢中的一個情節罷了。

“你雖如大鷹高飛，在星宿之間搭窩，我必從那里拉下你來。”這是舊約圣經《俄巴底亞書》中的一段經文。初讀這段文字時，我如醍醐灌頂，“在星宿之間搭窩”的能力，顯然超出了人類的想象。也許這個“窩”沒準就搭在織女星與牛郎星之間呢。又如《逍遙游》里的鯤鵬，“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鵬之背，其翼若垂天之云”。那是人神共處的一個時代，展示了人類文明初創時期的大開大合。那時的世界真的如此廣闊，人類的內心也是如此寬闊，還沒有自己小小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