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外五首）

劉亞蘭

蕭條插進黃昏深處

整個冬天都與世隔絕

把自己關進屋子，反鎖

慘淡記憶裝滿煩惱，仍不斷填補

每個發白的日子

在寒風中冷眼以對，迅即穿堂而過

點燃一支凍僵的蠟燭

燭光疲憊，寂寞滿屋

胡亂撿起幾顆惆悵

扔向窗外

空氣上躥下跳

暮色在沉默的路上回家

狗的叫聲開始顫抖

聽

夜，就要來了

行走的魚

每個人都是一條行走的魚

為了行走

折斷尾巴

在岸上學岸上的規矩

比如穿衣

比如說話

比如獵食

比如殺死另外的魚

……

盡量把自己裝得像個人

丟棄大片的水域

閉上眼睛之前——致一位離世的母親

閉上眼睛之前

放下最后的等待

一個人

道別春天

道別和自己有關的故事

任季節轉彎

張開手

用縱橫的溝壑，摸摸曾經如堅冰

穿過的夏天

粗糙地

踏上暮年這塊貧地

種下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瘦

秋天不停地追趕

閉上眼睛之前

一場大雪相迎

世界全白了

目送

身旁路過的，背著書包的孩子

讓我從童年的方向

看到自己小小的身影

我跟著他走到十字路口

他依然專注于腳下

毫無察覺，即使我的影子

就落到他的肩上

一路上，只有我跟在他身后

目送他過了紅綠燈

又一個路口

突然，一輛車貼著我的眼睛過去

把我緊急叫停

我的追隨被碾壓成兩半

一半血淋淋地躺在路上

一半站在黃昏的道邊

一些東西正悄悄變質

老板熱心地推薦山竹

誰會懷疑會說話的眼睛

兩斤山竹像一個一個的笑臉

排著隊跟我回家

一一洗凈,掰開

黑透了大半的果肉

和它光鮮的外表

對比

再次經過昨天的店鋪

從高唱的叫賣聲

推斷

變質的心還在忙著

——挑選客人

生活

雷聲先于閃電

發來恐嚇

噩夢是一條溜進夜晚的毒蛇

青澀的蘋果，打量它時

一條蟲和一把刀眼神交錯

搖晃的列車上

穩坐到達目的地的太少

大部分人舉起雙手

把自己吊在一根細桿上

那姿勢

像極了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