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情耶利米（外二首）

楊碧薇

到二十七歲，她開始偶爾向往

全天能洗熱水澡的家了

在曠野中，她穿上沖鋒衣、防水鞋

讓自己顯得不那么

一無所有

曾經(jīng)快刀斬不斷亂麻?，F(xiàn)在，她

選擇一條絕路

在雛菊般的降落傘下逆風(fēng)而行

從廢墟蛾摩拉，飄到電子蛾摩拉

她不再質(zhì)問上帝。深知他將一直沉默

直到她死去

保養(yǎng)取代了例行禱告，她敷著抗衰老面膜

用鐵錘敲打世界上

閃亮的氣泡

她隱藏咬牙切齒的愛

害怕被人提醒

今日的地獄，已改造得比天堂還美麗

夜行昭通城

真的，大多數(shù)事物

一誕生，就僭越

規(guī)律與心力。譬如此刻

大團的黑暗，端坐在路燈之間

真的，在環(huán)東路

有人倒在街邊痛哭

起伏的聲線，像一把鐵錘，將旁觀者

不由分說地敲成碎片

真的，在昭通城，夜永遠(yuǎn)比星云深沉

寧靜栽贓喧嘩，詭計收拾暴力

我以為至少我

是無辜的

此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

與同謀者無異

幾枚優(yōu)質(zhì)紐扣，拯救不了

破洞百出的舊衣衫

喝過酒的嗓子，喊不出鶴

更吐不出血

只咽下稀釋的墨

零點已過。汽車勻速駛?cè)?/p>

謊言的最深處

那里有稻粱，我們棲居

繼續(xù)找尋立命的隱喻

睡意襲來前，我抗拒著

卻又愛著夢

天亮后，流浪兒穿上紫蟒

面對抖落的文字，庖丁和烹小鮮者

都不會放下刀具

情詩之四十四

我將水草剪開，打結(jié)，剪開，打結(jié)

向我游來的貝殼，贈我繞地球一周的泡沫

太陽從我頭頂升起

我還浸在藍(lán)色波紋里，分裂成一個一個

你站在船頭，白襯衫吃透初秋的陽光

你用望遠(yuǎn)鏡，看見一只海鳥

停在鋪滿榕樹的孤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