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出來的精神病！湖南廳官緣何慘死妻子刀下

湘水+必華

2016年5月7日凌晨4點多鐘，長沙市開福區某小區一戶居民的家中發生慘案。該戶女主人彭慧用自家的一把砍刀將丈夫廖云舟砍殺身亡。廖云舟生前是湖南省省直機關的一名退休廳官。在周圍人眼里，他低調謙和，多才多藝，是有口皆碑的好人。案件發生后，所有人都震驚不解：到底是什么樣的積怨讓彭慧對至親的愛人舉起了屠刀呢？

9月初，本刊記者趕赴長沙，獨家采訪了警方、廖云舟的妹妹廖丹夫妻、兒子廖蒙、昔日部下等，還原了案件背后不為人知的隱情——

家有強勢妻苦不堪言，三口之家隱憂重重

1951年出生的廖云舟是湖南省常德市漢壽縣人，他是家里長兄，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兩個妹妹。1978年，他從湖南省糧食學校中專畢業后留校做了輔導員。1982年，32歲的廖云舟經人介紹與長沙姑娘彭慧談起了戀愛。彭慧比廖云舟小三歲，父親是一家銀行的行長。

從小家境優越，備受父母寵愛，讓她養成了孤傲任性、高高在上的性格。戀愛半年后，他們結了婚。1983年，彭慧生下了兒子廖蒙。

雖然良好的家境讓彭慧特有優越感，但在一家機械廠當工人的她內心深處又有些自卑。在廖家人眼里，這個媳婦性格強勢又孤僻，動輒發脾氣。彭慧生下兒子后，婆婆特意從漢壽老家來到長沙照顧兒媳幫帶孫子，但只住了半年，老人就覺得這個兒媳說話總是火藥味兒，太難相處，回了漢壽。

1986年9月，廖云舟考入湘潭大學文秘專業在職學習，拿到大專文憑后，被提拔為辦公室主任。不久，彭慧也調到了銀行工作。

在外人眼里，這個三口之家跟許多普通人家一樣，平靜祥和，日子越過越好。沒有人知道，這些都只是表象。彭慧從買什么家具、親戚來家里做客是否請吃飯、親戚家有事是否送禮物等等，大事小事全部都由她說了算。

1995年，廖云舟把母親去世后獨居的父親從老家接到長沙，給父親找了份在一所學校看門的工作。父親深知兒媳的性格容不得人，堅決不肯去兒子家里住，廖云舟便在學生公寓找了一間房安頓父親。看到60多歲的父親用煤油爐做飯，或是去吃學生食堂，廖云舟既無奈又心酸。

2000年春節，廖丹跟丈夫帶著女兒到哥哥家拜年，彭慧給每個人倒了一杯茶，女兒接過茶杯，順手放在了沙發的木質扶手上，彭慧見了當即不悅，大聲呵斥孩子：“哎呀！那么熱的水杯不能放這里的，油漆燙壞了不得了！”孩子嚇得哭起來，弄得大家十分尷尬。

事后，廖云舟埋怨妻子太過分不給自己面子。他氣憤難平，打電話叫來小姨子彭琳說理。彭琳對姐姐的脾氣也很無奈，勸姐夫：“你們也不要怪她，她就是那個性格。你看我們親姐妹之間都很少來往。”廖云舟想到了離婚，但考慮到兒子，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那時的廖云舟只是不忍讓兒子成為單親家庭的孩子，卻并未想到，其實彭慧的性格對兒子的成長造成了很大的負面影響。從廖蒙記事起，家里的氛圍就沒有一天不是壓抑的。父親和母親完全是兩個極端。父親特別平和，跟任何人都處得好；母親性情暴躁，跟很多人都處不來。父親慈愛，不管對下屬還是對家人，說話從來都是輕聲細語；母親嚴苛，不管對誰，說話都帶刺，甚至連對兒子的關心也是逼迫性的。

在這樣的家庭氣氛中，廖蒙養成了內向敏感的性格。上初三時的一天晚上，母親又因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劈頭蓋臉對兒子一頓責罵。廖蒙不敢頂撞，眼里含著委屈的淚躲進自己房間。想起這些年父子倆一直生活在強勢母親的壓迫下，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同學的母親都那么善良隨和、慈祥可親，自己的母親卻如此冷若冰霜不可理喻？他推開窗子，沖著外面漆黑的夜發出大聲的怒吼，廖云舟聽到后嚇壞了，沖進房間抱住兒子安慰，彭慧卻像沒事人一樣無動于衷……

父子苦苦隱忍，難解孤獨女主人內心狂潮

事后，廖云舟再次跟兒子提起離婚話題，兒子說：“爸爸，無論你怎樣選擇我都會支持你。”但怕影響兒子學習，加上單位正準備再次提拔他，廖云舟把這個念頭又按下了。漸漸地，除了必要的交談，父子倆跟彭慧基本無話。沒人意識到，其實彭慧已有很長一段時間出現失眠的癥狀了。采訪時，廖丹嘆息著對記者說：“我哥就是太大意了。如果早一點發現嫂子心理有問題，多跟她溝通一下，或者干脆離婚，那就不會發生后來的慘劇，可哥哥太好面子，把什么都裝在心里，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2002年，廖蒙高中畢業考入武漢一所大學。終于可以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家了，他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輕松。

2003年，彭慧的單位進行政策性內退，她買斷工齡回了家，每天獨自在家，她就炒股養鳥打發日子，后來還學會了淘寶。

2005年8月，廖云舟升任處長。第二年7月，在溫州工作生活的妹妹廖丹和妹夫調回長沙一所大學工作。一家三口剛回到長沙，房子還未來得及買，廖云舟就將妹妹一家接到家里暫時過渡一下。一進門，廖丹就發現嫂子滿臉不高興。第二天早上，嫂子招呼也不打就出門了，直到晚上吃飯時都沒回來。廖云舟跟妹妹解釋：“你嫂子有事忙去了，你們不要在意。”廖丹心里正忐忑時，彭慧回來了。她對小姑子說：“我足足跑了一天才幫你們找好了房子，每月租金260元，家具家電什么都有，明天就可以搬進去住。”廖丹與丈夫面面相覷：嫂子分明是趕我們走啊。第二天，廖云舟上班走后，彭慧就帶著廖丹一家去了租房。廖云舟覺得特別對不起妹妹，可妻子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妹妹好，他也不好發作。

不久，廖蒙放暑假回長沙，本來希望看到母親隨著年齡增長能有所改變，結果發現還是依舊。廖蒙為父親擔憂，廖云舟嘆氣說：“還是維持表面和睦吧，不理她就是。都這么大年紀了，離婚對誰都沒好處。尤其是你也該談女朋友了，單親家庭對你影響不好。”

廖蒙苦笑著對父親說：“爸，說實話，我都不敢談戀愛，我媽那個脾氣，肯定跟兒媳合不來。”廖云舟勸兒子說：“等你有了孩子，你媽帶了孫子，可能性格就變好了。”廖蒙大學畢業后回到長沙，進入一家金融部門工作，他想到了幫父母修復關系。有時周末，他會提議一家三口去郊外游玩。母親開始顯得很高興，可是玩著玩著就見她又冷下臉來不高興，弄得父子倆也興致全無。

2009年8月，廖云舟升任為副廳級官員。在人前，彭慧是別人眼中養尊處優的官太太，可回到家里，她就變成了怨婦，看什么都不順眼，家里依然每天被壓抑的氣氛包圍。

不久，廖云舟單位集資建的福利房交付使用，他購買了一套150多平的新房。在裝修時，彭慧因門口安裝防護鐵門問題與對門鄰居楊欣夫妻發生爭執。廖云舟悄悄跟楊欣道歉，要他不要跟彭慧計較。看在廖云舟的面上，楊欣夫妻此后盡量避開彭慧，不想與她發生沖突。年底，幫父母搬完家后，廖蒙獨自留在老房子居住，只留下他在樓下撿到的一只小貓作伴。家具大都搬走了，連床都沒有，他寧肯在地板上放一張席夢思床墊睡覺，也不愿去裝修一新的新家。

2011年4月，年滿60歲的廖云舟退休。為了緩和跟妻子的關系，他帶著妻子去了廣東、香港和澳門旅游，結果一路上兩人鬧出各種不愉快，怎么都不合拍。

此后，廖云舟把自己的工資卡從妻子手中要了回來，每天養花、散步、鍛煉身體，要么就寫寫文章練練書法。鄰居們見廖云舟每天都是一個人獨自散步，有時會問：“彭阿姨呢？怎么沒一起出來？”

廖云舟總是笑笑回答：“我們愛好不一樣，她在家里忙她自己的。”沒有人知道，在他的笑容背后其實隱藏著巨大的家庭危機。

2013年秋的一天，父子倆邊走邊談心，廖云舟再次催兒子找個女朋友早點結婚，說他想抱孫子了，還動情地說：“這些年如果不是為了你，爸爸早就跟你媽離婚了。爸爸把這樣一個家庭保存完整，不就是為了有一天看到你結婚成家過得幸福嗎？”廖蒙答應父親，在33歲之前一定結婚。

廖云舟十分高興，幾個月后，就幫兒子選購了一套婚房，付了首付，彭慧卻沒有出一分錢。父子倆對此并不介意，他們對彭慧的要求只有一樣：只要你不鬧，怎么都好。廖蒙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父親最終竟沒有等到自己兌現承諾，就跟他陰陽兩隔了。

多年積怨釀成慘案，孤苦兒子痛悔無邊

2015年12月，彭慧的生日到了，廖蒙特意買了一套銀行發行的金鈔紀念幣，想送給母親做禮物。下班后，他在去父母家的路上才發現自己把住處房子的鑰匙忘在了單位，于是，進了家門他就跟母親要備用鑰匙。哪知，彭慧為這樣一樁小事，又把兒子罵了十多分鐘：“怎么又不帶鑰匙？這也能搞丟？總有一天房子都被人偷完了……”廖蒙硬著頭皮聽著母親沒完沒了的數落，想到父親囑咐他的話：“你回家來盡量不要跟你媽吵，這樣我也好過一些，你每次跟她吵完走了之后，她都要跟我吵上半天……”廖蒙一聲不吭，任憑母親責罵。等母親終于罵完了，他連飯也沒吃，把禮物給了父親：“這是給她的禮物……”就含淚走了。

2016年春節，廖蒙回家過年，父親悄悄跟他講起一件事：“你媽昨天去農貿市場買菜回來后，突然對我說有人跟蹤她。我說不可能，勸她不要瞎想。她說絕對是真的有人監視，而且就是對門楊欣兩口子，還說他們在門口裝了監控攝像頭監控她。你說你媽媽整天疑神疑鬼，是不是有病啊！”廖蒙于是勸母親說：“媽，你沒事的話出去打打麻將，或者約你同學去旅游不好嗎？何必呆在家里看誰都不順眼……”

可彭慧依然覺得對門楊欣夫妻要害她。為了躲開他們的“監控”，她到湘雅醫院附近租了一間公寓，讓兒子幫她搬了一些日用品住了進去，每天上網打發時間，餓了就吃泡面。母親不在家，廖蒙就回家陪父親，廖云舟每天做好飯菜等兒子下班回來吃，父子倆終于體會到難得的清靜和輕松。

沒想到，4月10日，彭慧突然回來了。她拿了一把刀沖到對門楊欣家，要砍他家的防盜門，被廖云舟發現趕緊奪下來，好不容易才把彭慧哄回家。廖蒙這才發覺，母親可能確實有問題，父子倆商量等廖蒙忙完這一段就帶她去醫院檢查一下。

5月6日，廖蒙感冒了需要輸液，就住回了家里。7日凌晨4點多鐘，睡夢中的他突然被一陣異樣的響聲驚醒。他起床發現，聲音來自父親的房間。走近一看，父親已渾身是血倒在床下，母親舉著一把砍刀繼續瘋狂地揮舞著，父親毫無招架之力，看到兒子已說不出一句話來……

廖蒙什么都顧不上，一把扯開母親抱起父親，想幫他止血卻根本止不住，他趕緊顫抖著撥打120和110。沒一會兒，急救車和長沙市公安局開福分局民警先后趕到，廖云舟在被送到醫院后經搶救無效死亡。

經法醫檢驗，廖云舟身中十幾刀，脖頸動脈被砍斷，導致失血過多身亡。現場的彭慧表情鎮定，被民警戴上手銬帶走。

廖丹接到侄子語無倫次的電話，不知哥哥家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等夫妻倆開車飛奔趕到時，警察已封鎖現場，透過門縫看到滿地的鮮血和不知所措的侄子，他們崩潰了。

彭慧的妹妹痛心疾首哭著說：“姐姐你真是糊涂呀，廖云舟就算有天大的錯，也不至于要他的命啊！”

面對審訊，彭慧交代說，她長期夜里失眠，需要借助安眠藥睡覺已經有很長時間了。“5月6日晚上，我吃了藥還是睡不著，可是廖云舟卻在另一個房間睡得直打鼾。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憑什么我睡不著，你卻睡得這么香？于是，我就想殺了他。”

彭慧還交代，怕走在地板上的聲音驚醒廖云舟，她特意找了兩件衣服，將自己的兩只腳都包了起來，然后走到廚房，挑選了平時砍排骨的那把最鋒利的砍刀，向廖云舟砍去……

5月中旬，民警帶彭慧到湘雅醫院第二附屬醫院做了精神鑒定，鑒定結果為：精神分裂癥。隨后，她被送到長沙市第三精神病醫院治療。但廖蒙和姑姑并不認同醫院的鑒定。他們不相信，作案之前還知道把腳包裹起來，以防止發出聲音驚醒丈夫，并且還知道挑選最鋒利的刀具作案的彭慧有精神分裂癥，目前已申請司法機關重新鑒定。

廖云舟被害的消息震驚了所有認識他的人，單位同事和常德老鄉都為失去這樣一位好領導、好朋友而感到無比惋惜。也直到這時，大家才知道，原來廖云舟的婚姻如此不幸，他竟隱忍了那么多年，紛紛譴責彭慧的殘忍。

如今，慘案發生已經過去三個多月，家人至今不敢告訴彭慧已八十多歲的父母。而親眼目睹父親慘死母親之手的家庭悲劇，讓廖蒙身心遭受了難以想象的打擊。

采訪時，他幾度哽咽，一再后悔不該搬出去住，而應陪伴父親。雖然痛恨母親殺害父親的行為，但他冷靜下來反思，也后悔自己平時忽略了她隱藏的心理疾患，在已經發現她有不正常苗頭時，沒有及時帶她去診治。更后悔沒有讓父親看到自己結婚，讓父親實現抱孫子的愿望，自己實在虧欠父親太多……

（為保護當事人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小編發言]

彭慧的猜忌和暴烈不但毀滅了丈夫和自己，也毀掉了兒子一生的幸福。廖云舟的無辜被害令人同情，彭慧的殘忍更是讓人憤慨。生活中不乏廖云舟一家這樣的湊合性婚姻，明明婚姻不幸福，卻為了面子和孩子而隱忍苦撐。其實，這種“湊合”很可能最終對所有親人造成傷害。

同時，我們也應該對身邊親人的一些異常狀況加以警惕。據相關報道，近些年精神疾病發病率明顯上升，一些具有不良性格的人群中精神疾病發病率較高。1.偏執性格：性格固執倔強，敏感多疑，喜歡嫉妒或責備別人；易躁易怒，常跟別人發生摩擦；在工作和生活中，自以為是，不聽別人意見。2.循環性格：即俗話說的“狗一陣、貓一陣”。有時，情緒非常高漲，對人特別熱情；有時興趣和熱情均煙消云散，只有冷漠、乏味和孤獨。3.分裂性格：性格內向、怪癖。平時沉默寡言，膽小怕事，喜歡獨處，遇事好鉆牛角尖。4.癔病性格：感情易波動，時而悻悻，時而怏怏，說話沒深沒淺；做事馬馬虎虎，裝腔作勢，時常幻想，有時竟會把幻想當作現實，做出一些戲劇性舉動。5.神經衰弱性格：孤僻、膽小多疑，遇事猶豫、興趣貧乏。

可見，精神疾病往往是在不良性格的基礎上發生的。當發現身邊的親人有上述傾向時，應帶他們及時就醫，幫他們改掉不良性格，防患于未然。廖云舟父子若能及早發現彭慧的癥狀，也許，這一幕人間悲劇就不會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