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劉志平

李老太今年八十歲，沒幾天就要過生日。大早，大兒媳春花對她說：“媽，這次你八十歲生日，咱照樣給你好好辦一辦，好好地熱鬧一下。”

李老太心里一哆嗦。這該死的生日咋一下又晃到眼前？李老太心想：

“這生日咋過，能不能閉上眼睛跳過去啊？”

去年九月底的一天，大兒媳熱乎乎地跑到老屋，對李老太說：“媽，你一個人在老屋住著，孤單單的，這么大的年紀了，有個病啊痛的，誰也顧不到。我和志祥說了，明兒就把你接到我們家住。你苦了一輩子，帶大了五個兒女，也該讓我們做兒女的服侍你，讓你享享清福了。”

大兒媳貼心貼肺的一番話，讓李老太著實感動了一陣子。李老太又何嘗不想和兒女們同住一堂，兒孫繞膝，享受天倫之樂呢，可看看左鄰右合，親戚好友家的，長期住在一起，總是矛盾重重，多有不和，還不如一人住著清靜。

見大兒媳這么孝順，李老太有點心動。但她又有點擔心，大兒媳很精明，是個跌個跟頭還抓把泥的角色。她這么熱心，卻不知藏著什么心思，讓人摸不到底。李老太沉思了一會說：“我總得和志祥兄弟們通個氣說一下，也不能讓你一家服侍我。”“行，那一家三個月一輪，讓媽幾個兒女家都住住，親熱親熱，我們老大，下個月就從我家開始。”春花爽快地說。

十月頭，李老太住進了老大志祥家，正巧國慶節中秋節緊挨著，放了個長假。一家老老小小，祖孫三代歡聚一堂，陪著李老太說話聊天，看電視，有說有笑很開心。

中秋節，一如以往，兒女們送上中秋禮。老太太現住在大哥家，弟妹們為不丟面子，禮品比往年豐盛許多，高檔的月餅，時鮮的水果，老太太喜歡吃的麻糕、董糖、牛奶，堆滿了一小屋。

過了兩天，李老太看著那么多的月餅、水果，一人根本吃不了，就是志祥一家子吃也綽綽有余。叫志祥送一些給弟妹的孩子。志祥剛應聲，春花趕緊攔住說：“媽，你看你，你送點水果給他們，這應當的。可你沒想想，這些都是人家一心一意送給你的，你這么往外一推，還不冷了人家一片熱心腸。既然是人家孝敬你的，你就放在這里慢慢吃。”

李老太心里添了堵。這大兒媳精明得厲害，進了門的東西是再也不肯送出去了。老太太心里有了氣，可想想已住在她家，又能說個啥，想想也只有三個月，到時走人算了。

就這樣，李老太不冷不熱地住了一個月。十一月八日是李老太七十九歲的生日。按當地的習俗，老人賀九不賀十，七十九歲的生日特別隆重。生日前幾天，春花說：“媽，過兩天，是你七十九的生日。我和志祥說了，給你賀壽。就在家里擺酒席，把咱弟妹和親朋好友都請來，好好熱熱鬧鬧。這事我來主辦，你就穩妥妥的做你的壽星佬。”

春花一個個地打了電話過去，第二天電話一個個地回了過來。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似乎商議好了，都說媽是咱們大家的媽，不能給大哥家添麻煩。媽的生日大家一齊辦，就在鎮上最好的紅運樓為媽慶壽，費用大家一起攤，公平合理又合情。

舂花一聽火了，這咋行，這邊酒菜都定了，親友的請柬也送了。你們也太不把你大哥當回事了。春花心里怪弟妹們不懂事，小家子氣。不過春花雖然心里有點不如意，卻很自信，老太太在咱手里，生日那天，還怕你們不來？

因李老太在大兒子家住，生日那天，親友們自然奔著志祥家來。蛋糕、禮金，春花自然都收下了。可其他兄妹家的一個也沒來，酒席只坐了一半人還不到，氣氛冷冷清清的，一點也不鬧熱，只有春花忙里忙外地招呼著。李老太心里惦記著紅運樓的生日酒宴，聽說小兒子從省城也回來了，老太太真想到那邊去看看自己最喜愛的小兒子和孫子。

李老太一下午都盼著那邊有個兒女來請她，可那邊兒女一個也沒來，分明是和春花斗著氣。

眼看太陽快要落山了，李老太輕輕嘆了口氣。沒什么指望了。這時小女兒志麗終于來了，紅著個臉，像做錯什么似的，想讓老太太晚上去酒店和兒女們聚一聚。話還沒出口，春花已先開了口：“志麗，你們也是的，我們家志祥為媽賀壽，請你們還不來，又不要你們送什么禮金，破費你們什么的。只要你們到個場，給你大哥個面子，給老太太個喜慶。可好，不知你們什么意思，合伙辦酒席，不怕別人家笑話。你看看，咱給你們備的酒席，就在這等著你們。要不你們趕緊過來，不說別的，就給媽個高興，圖個熱鬧。”說得志麗開不了口。李老太太眼巴巴地看著小女兒走了。

小女兒走了，太陽也已落山，李老太心灰意冷地回到房間，瞅著老伴的照片，心中一陣心酸。

李老太生日沒過好，志祥和兄妹們的矛盾也加深了。老二志剛火爆性子，干脆大街上叫罵：“什么東西，借給老太做壽斂財，還裝孝順，不要臉的東西。”春花聽了則笑笑，不和他一般見識。咱里外都賺了，看你們酒席也白辦了。老太太連個人影都沒到場，人是丟盡了，難怪你們發火。

轉眼三個月過去了，按照順序，該是老二接了去。可老二不愿和老大見面說話，更不要說去他家。老三志紅人忠厚好說話，他主動把老太接了回去。

轉眼又是一年。今年十月，老太太又入住老大家，又得在老大家過中秋，過生日。這時李老太才有點明白，這大兒媳真是人精，這一年十二個月，一家三個月，老四家住省城接不了老太太去住，愿出12000元，分貼給兄妹們，算是保姆費。這樣四家輪流轉，日期照舊，中秋節依然在春花家。

就在生日的前三天，李老太突然病了。舂花急了，這老太太怎么偏偏在這節骨眼上生病呢。可老太太病得很厲害，只是叫頭昏，迷迷糊糊，不吃不喝的，只好去醫院。老太鬧著要住院，春花把這事通告了各兄妹，正好志麗剛退休，主動承擔了陪床的任務。春花落得清閑，順水推舟回家了。

老太太生日那天，春花來醫院，病房里卻不見老太太身影。一問護士才知老太太昨天已出院。護士說，這老太太真奇怪，查來查去又查不出啥毛病。昨天她兒子來，說是接她去南京，老太興奮得一個咕嚕就起了床，歡天喜地地說：“好了，我沒病。”

（摘自《南通日報》2016年6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