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張宏圣&楊梓

石翔

編者按：當編輯部選題會上決定要做高校電競這個封面專題的時候，我們就想到了BBC張宏圣。電競圈沉浮十幾年的老兵，當初從高校起航，如今又帶著電競大篷車回到高校的知名解說。隨著專題采訪的推進，在北京學院路附近的網吧里我認識了楊梓，他白天在一家電競相關行業的公司里實習，晚上給一個妹子隊伍做《英雄聯盟》的教練。楊梓和張宏圣兩個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卻因為“高校”和“電競”聯系在了一起。

大學是決定人生方向的重要一環，有人從這里揚帆起航，也有人在這里陷入迷惘。同樣大學也是很多人真正認識電子競技的地方，也有很多大學生從這里踏上電競從業者的道路。

起點

“那年（2003年）在飛利浦舉辦的一個魔獸比賽中，我第一次嘗試了線下的解說。那次解說的經歷應該說是我走上現在電競道路的一個重要節點吧”張宏圣如是說到。

那一年中國選手CQ2000又一次在WCG的舞臺上讓世界認識了中國電子競技的實力。與此同時，還在復旦大學醫學院上大二的張宏圣從CGA（浩方）魔獸爭霸3子站的內容編輯開始嘗試站上舞臺，希望能夠成為一名電子競技解說。

同樣是那年，雖然還不知道什么是電子競技，但看過WCG決賽之后楊梓喜歡上了魔獸爭霸3。他告訴我說那時他每天在學校最后幾節課一定要把老師已經布置了的作業都寫完，為的就是回家之后可以玩上兩三把魔獸。而魔獸的競技對戰讓他感受到了完全不同于其他游戲的體驗。

追逐

之后的兩年時間里，隨著P2P網絡媒體的發展，張宏圣開始在GamesTV承擔更多的解說工作。楊梓也在課余時間開始更多的關注與魔獸相關的比賽，用獸族的他更喜歡Grubby，但最讓他印象深刻的瞬間還是2005年WCG新加坡世界總決賽上，李曉峰披上五星國旗登上領獎臺，振臂一呼的情景。當時張宏圣正和老楊一起坐在解說席上解說那場榮耀之戰。

在張宏圣的回憶中，這是中國第一次通過P2P直播平臺同步播放WCG世界總決賽畫面，也是中國人第一次拿到世界冠軍的時刻。那一年他和同事一起創造了一個25萬人在線觀看的記錄。

到了2005年的張宏圣已經是復旦大學醫學院四年級的學生了，當初在交大的一起打星際的兄弟都已進入社會，開始了自己全新的人生。對于臨床專業的張宏圣而言，真正高強度的全科實習才剛剛開始，每天早上七點就要點名，下午四點才能結束。在朝七晚四的時間里，他只是實習醫生張宏圣，而非大家熟悉的WCG魔獸解說BBC。

雖然之前就已經認識了如今ImabTV的合伙人YAOMO，并通過其幫助在上海有線電視臺做一檔電競節目的魔獸解說錄音，后來更是一直在GamesTV兼職魔獸解說，圈內也算是小有名氣，但學業的壓力從未減輕，反倒是越來越重。彼時的在高校內剛剛發芽的電子競技距離張宏圣想要的職業通路還遠遠不夠。

在張宏圣的回憶中，“在GAMESTV條件艱苦的初創階段，房間沒有中央空調，夏天不敢開電扇。半小時的REPLAY解說錄制完畢，T恤上的汗擰出來能裝半臉盆。”可解說能夠帶給他的滿足，是那個實習醫生的身份完全不能給予的。

已是復讀生的張宏圣，為了不讓家人再次失望，只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在夢想和現實中不斷的奔波。但是，學業和愛好的沖突隨著課業的加重越發不可調和，他知道一次重要的人生抉擇已經擺在了他面前，要么棄文從醫，要么孤注一擲。最終的選擇在GamesTV要求解說必須簽訂全職勞務合同的時候出現了，相信讀到這篇文章的朋友都已經知道他最終做出了如何選擇。

因為這次選擇，張宏圣再一次離開了名牌大學，真正開始了對于夢想的追逐。可擺在面前的電子競技并不是一場美夢，在和筆者的回憶中張也談到，“當初的很多伙伴離開這個行業的朋友大多是帶著不舍。因為在電競行業的早期，工作強度大，收入不高，輿論環境不好。所以他們大多數人離開的時候并不是不愛自己的工作，只是愛不起了。”

抉擇

三年之后的2008年，更多的中國電競人都真真切切的體會過這份讓人心痛的“愛不起”。隨著“網癮戰爭”的爆發與社會上對網絡游戲“電子海洛因”的妖魔化，讓張宏圣和剛剛走上正軌的GamesTV（游戲風云）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壓力。

再加上2008年ESWC和CPL等國際大賽接連爆發出負面新聞，游戲風云最終并沒有挺過整個行業的低潮，只能宣布解體。張宏圣在采訪中曾經提到過，“原先近百人的團隊，只有6個人回到了臺里，工資從4000塊變成了3000塊，工作內容卻擴大了，他們6個人要頂原來整個頻道的工作量。”

多年之后再回憶起這段時光的時候，張宏圣還是覺得那段時間蠻慘的，突然間沒了方向感和安全感，如果臺里不收他，就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了。最終，在游戲風云的蟄伏期，他還是熬了過來，更重要的是在那段時間學習了如何去做一個主持人和解說之外的其他工作。

只有經歷過之后，張宏圣才清楚的認識的到一個電競媒體公司到底需要什么，“我們需要懂游戲的人，需要懂轉播技術的人，需要懂計算機網絡技術的人，需要懂后期包裝的人，需要懂市場的人。技術性強的崗位，要專業過硬，肯鉆研；而技術性模糊，和人交流比較多的崗位，更要敢于嘗試，努力拼搏，才會有更好的前景。”

所謂否極泰來，那段時間張宏圣在事業上的堅持與韌性深深吸引了他如今的太太夏美娜。張宏圣在之前的采訪中曾經這樣回憶，在他3000塊的工資里，有1600要租房，抽煙300塊，只剩1100跟老婆過日子，所以他們經常買一份老鴨粉絲湯，兩個花卷，給老婆吃粉絲湯，自己沾湯吃花卷。

在楊梓的回憶中，走在學校的樓道里就會聽到“PA肯定是最大后期”，“六神裝PA根本打不過六神裝幽鬼”，“你們別吵，我試過，六神裝的巨魔最厲害”這樣的對話。沒過多久對話的內容就升級成了“小源（楊梓的綽號）待會放學我請你吃燒烤，回家帶我打dota啊”，“小源帶上我一個唄，我給你打輔助，我最近巫醫練得可厲害了”。

夢碎

2013年LPL正式創辦的時候，楊梓當時的水平是網通區的最強王者500分。看著一個個和自己一樣的民間大神能在賽場上讓更多人看到他們的發揮，楊梓心中電競之夢終于按耐不住。經人介紹，廣西某戰隊找到了楊梓，邀請他加入這支隊伍的二隊。楊梓絲毫沒有猶豫就加入了這支隊伍，對于這次遠行楊梓是這樣回憶的。

“生在北京長在北京的我，除了旅游之外沒去過別的城市，甚至上大學都是我第一次離開父母獨自生活。廣西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地名，我對它的了解基本是零。但我還是瞞著父母和學校偷偷買了通往廣西柳州的車票，開啟了我追尋電競夢想的旅程。”

接下來的五個月里，每天9點起床，訓練，吃飯，訓練，吃飯……這樣的生活并沒有讓楊梓有了實現夢想的感覺，只是讓幾個《英雄聯盟》的新號變成了電一鉆石1。在這中間，楊梓和幾個一同訓練的二隊隊員，幾次向領隊和教練提出想要參加比賽，可得到的答案只是“你們回去好好訓練，總會有機會給你們的別著急。”

楊梓告訴我，“父母在知道我偷跑出去‘打職業之后并沒有暴怒，只是打電話來說，‘孩子，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但是我不管你在做什么，爸爸希望你回來先談談，你有什么想法家里都可以幫你的。終于，在無法上場比賽的無助和來自家庭的壓力共同作用之下，我大大哭了一場，買了回北京的車票。”

職業生涯也就此劃上了句號，離開柳州時候的楊梓十八歲，而張宏圣在十八歲那年也曾經因為星際的職業夢想失去了在交大繼續讀書的機會。同樣，兩個人都沒有因為人生中的低谷而沉淪，也不曾因為主流文化的不贊同而放棄電競。

再來

如張宏圣所言，“面對具體的事情，不要有畏難情緒，想盡一切辦法把事情做到最好，無論結果怎樣，你只要一直向上走，就總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再次考入復旦的他在高校生活中，還是選擇了以電競相關從業者的身份堅持下來，直到成為無數大學生心中的目標——解說BBC。而回到大學之后的楊梓重組了學校的電競社團，并將社團內小伙伴帶進了LCL北京地區的四強賽。

楊梓在談到這次比賽的時候，臉上總是有掩不住的笑容，有羞澀也有自豪。

“當時四強賽是在理工大學的禮堂里舉行的。來看比賽的學生把禮堂圍了個水泄不通，第一次在這么大的禮堂比賽，特別興奮又特別緊張。雖然沒能奪冠，但是把一個從沒進過前八的學校帶到高校聯賽前三已經是歷史性的突破，我也成為了學校電競社的功勛隊長，那個成績直到今天還沒有人超越過。可以說沒有在職業賽場上完成的夢想，最終我在高校電競的賽場上完成了。”

楊梓和我掰著指頭算了算，從開始接觸電競賽事到拿下LCL地區前三，整整過去了十年，在那個時間點上，也是張宏圣離開復旦的第十個年頭。十年來，中國電子競技從無到有，從Sky奪冠時無數少年的熱血追夢，已經進入到資本化運營的市場。

2014年6月6日，張宏圣和一起奮斗了多年的另外五位同事選擇離開游戲風云，創立了ImbaTV。他已經早已不是那個可以在G聯賽上連續17小時直播后睡3小時再連續直播16小時的拼命三郎，但通過十年間對于中國電競圈的理解，他和一同創立ImbaTV的朋友有了讓更多年輕人實現電競夢的能力。

這段時間里，兩人同樣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楊梓發現自己捅破了罩在電子競技外面的那層紙，無論是夢想，還是榮譽這些聽起來不錯的辭藻可能都比不上和室友一起戰斗的快樂。而張宏圣卻在此時更深刻的認識到，作為電競圈的“老人自己應該把更多的快樂帶給那些像楊梓一樣對于電子競技不離不棄的大學生。

如今

隨著電子競技以龐大受眾基礎的亞文化開始進入主流文化的時候，高校作為電子競技最初的土壤也開始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和楊梓一樣當時站在人群之中的大學生中有很多可能都想過，如果大學畢業能夠找到一份和電競相關的工作那該是一份多好的事情。

如今高校之中熱愛的電競的年輕人也有了更多認識真正電子競技的機會，而不再像楊梓當初前往柳州的時候充滿了迷茫。也許很多人都會認為楊梓那段不太成功的職業生涯很不值得，但楊梓卻說，“去打應該是必經之路吧，就像人類的發展也必須經過改朝換代的戰爭一樣。這段失敗的職業選手生活并沒有讓我放棄了電競，只不過是在電競的世界里排除了一條本不合適的我的路，回到學校之后，我在電競的路上走得更穩。”

我也曾經問過張宏圣有沒有重新回到學校再充充電的計劃，他有點無奈的說，“我兒子快兩歲了，有了孩子之后工作和家庭的壓力會更大一些。我現在每天早起在熊貓直播做自己的個人爐石直播，下午去公司上班，晚上回來基本就要休息了，一天安排的都很滿。”不過最后卻皎潔一笑，“下個月就要去充電了”

如今，楊梓經歷了漫長的等待，終于離開學校，有了真正投身電競工作的機會，而在電競圈奮斗了多年的張宏圣為了將來更好的做電競卻想著回到學校。如命運安排一般，張宏圣和楊梓同時進入了這次的封面專題之中，讓我不禁對高校電競人的傳承有了更多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