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樓蘭（四章）

甘肅瓜州第三中學 宗 海

夢幻樓蘭（四章）

甘肅瓜州第三中學 宗 海

金色沙海

一粒沙，又一粒沙。

細小而龐大；輕柔而堅硬！

多少粒，又加多少粒，才能匯聚成這浩瀚的海洋？

金色的海，金色的波濤；金色的曲線，金色的夢幻！

與無群集的元素對等，與大海中的水滴對等；至輕的沙，每一粒都含有黃金的重量！

在我來到之前，在我的汗滴尚未形成琥珀之前，西域的風——那些包容了苦難、眼淚、委屈、哲理和雷霆之音的風，又把這些純粹而干凈的沙粒，認真清理了一遍。

我雙膝跪地，捧讀經卷，一任清涼的顆粒在千瘡百孔的靈魂深處吟唱！

誰熾熱的目光里，曾經幻化出一幅幅斑斕時光的剪影？

——悠揚的駝鈴，銅號般的夕陽，茂盛的蘆葦，神秘的烽燧，古老的巖畫，波光粼粼的孔雀河……

而后是戰爭，疾病，屠戮……

——讓干凈的沙粒，埋藏所有塵世的罪惡吧。

世界向寂靜傾斜。在這西部偏遠的一隅，我收攏內心，呆若木雞。不見走獸，不見飛鳥，只有黃金般的濟濟沙粒，在為世界稱重。

大漠胡楊

珍貴的水，在一點點消失；而暴烈的沙塵，始終窮追不舍。

被迫不斷遷移，奔走。羅布泊腹地、塔里木河下游、樓蘭古國、孔雀河沿岸，都曾留有你們偉岸的身影。

堅硬的軀體，有干旱灼傷的條條斑紋；橫斜的枝干，有風沙折斷的道道傷口。

哦，抵御風沙的勇士，綠洲的守護神！

多少游牧的民族，曾在你們的臂彎里生息；多少飛越沙海的倦鳥，曾在你們的濃蔭下歇腳；多少絲綢之路上來往的商賈，曾在你們的護佑下，迎來新一天的曙色……

哦，胡楊，英雄的樹！

我要替干旱的天氣，向你們道歉！ 我要替改道的河流向你們道歉！我要替無知人類的過度索取向你們道歉！

我是生存在這片荒野上最后的匈奴人，塞種人，烏孫人，月氏人……

我從此雙手合十，替你們祈禱，直到——

一場曠世的雨水，喚醒你們深入沙海的根和壯士一樣的精神！

樓蘭古國

歷史總會讓人驚愕！

一座美麗的城堡，一個曾經繁華的國度，在時光厚重的冊頁里突然失蹤……

像一個孩童，突然離開了母親的視野；像一峰駱駝，突然離開了生存的綠洲……

——沙海像死亡一樣寧靜。只有滿天的星粒，訴說著那段長達半個世紀的輝煌！

文明聚集的亮光，謎一樣的身世，吸引著無數的考古學者、探險家和強盜們一批又一批深入羅布泊的腹地。哦，神秘的樓蘭，我們能否在那些愴然仆地的胡楊堅硬的身軀上嗅到你們古老的氣息？能否從那些深埋于沙粒的枯骨中破譯你們含恨的心語？能否在殘破的羅布泊文書中閱讀到你們對生活的吟唱？能否在“樓蘭美女”含糊不清的吐火羅語中聆聽到你們心中的遠方？

1600年倏然而逝。

當西域持續吹送的風，拂去覆蓋于斷墻和殘垣上堆積的沙粒，那些被掩埋的佛塔，西臘藝術風格的殿堂，富有特色的民宅，布滿冷兵器痕跡的烽火臺呈現于陽光之下時，依然讓接近你們的人，心靈上劃過一道道震顫的閃電！

空的城堡，死亡的城堡。

哦，樓蘭人，你們舍棄了溫暖的爐火，先祖的墳塋，清涼的蘆葦蕩，淚別故土，奔向了哪里？

——這一切，只有走過你們頭頂的太陽神知道！

這一切，只有吹過你們天空的大漠風，知道！

小河墓地

讓死亡以一種別致的方式呈現，讓堆積的沙粒一層層加重恐懼和敬畏的力量！

唯有如此，才能凸現我們生存的意義？

大地廣袤，天空高遠。

在安靜的羅布荒原，在我們生存和歌唱的小河岸邊，上天賜予了我們生命，也安頓了我們的死亡。

巨大的沙丘，是我們來世的家園；如劍的墓碑，表達我們的圖騰和祟拜！

請允許我們以這樣的形式，走入通往天國的甬道。

沒有永生。

當我們在故土上結網捕魚，生兒育女，吟唱愛情，保衛城池的過程中，耗盡了生命最后一絲氣力時，請這樣葬我！

請允許我頭戴御寒的氈帽，請允許我帶走少許的飾品和糧食，請允許我們的子孫如胡楊樹的葉片一樣稠密而茂盛！

請允許太陽每一天依然照耀頭頂，請允許風，在大漠深處為我們吟誦最后的悼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