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氣電市場發展的四點經驗

呂淼

毫無天然氣資源的日本發展出了成熟的天然氣市場。價格改革和嚴苛的環境政策是其背后最重要的推手。

日本國內資源極度匱乏，能源進口依存度較高。日本既要維護能源和電力供給安全，又要保護生態環境不受破壞，因此，天然氣發電是能夠兼顧兩方面的最佳能源。從天然氣的發電歷史來看，日本有許多先進經驗值得學習。

本文梳理了日本天然氣發電政策，并提煉其發展經驗，在此基礎上為中國天然氣發電提供借鑒之處。

日本天然氣產業發展現狀

上游方面，受資源的限制，日本本土沒有天然氣，且無法修建跨境管道，只能完全依賴進口LNG。日本國內天然氣97%的消費量都要依靠海外進口，是世界上最大的LNG進口國。日本天然氣進口地域相對分散，70%的進口來源于馬來西亞、澳大利亞、印度尼西亞等亞洲大洋洲國家。

2011年日本大地震后天然氣需求量迅速增加，由此導致燃氣價格高企，燃料成本的增加也促使日本進一步拓展氣源地。于是，日本政府積極支持和鼓勵個體和企業到國外尋找廉價氣源，開展燃氣（主要是LNG和LPG）貿易，著手考慮進口北美頁巖氣，預計2017年開始日本企業每年將從北美進口1000萬噸天然氣（見表2）。逐漸形成了了以Inpex、Japex、三菱商事、三井物產、住友集團等主導的以及其他各類日本公司共同參與的上游進口天然氣市場（包括勘探開發和LNG進口）。

下游方面，形成了以發電和工業用氣為主的消費市場結構。日本天然氣用于發電、工業、商業、民用及其他。1996 年 65%的天然氣用于發電，占發電燃料總量的25%；2006年，發電仍占天然氣消費總量的 60%，民用和商業占比達到29%。據PFC能源公司和日本電力公司聯合會統計，2012年，日本天然氣的主要用途為發電，約占消費總量的64%，緊隨其后的是工業用氣，約占消費總量的21%，居民用氣占到9%，商業用氣占到4%，其他部門占到2%。隨著日本老齡化趨勢加劇，日本高齡家庭更偏向使用電力，表現在2011年日本大地震后，日本新蓋住房使用電力而不是燃氣，這意味著將來日本家庭用氣規模可能會減少，而電力則面臨供應緊張。

日本電力系統發展歷程

日本主要依靠本土發電。二戰前，日本政府對電力公司實行統一管理。1931年，政府頒布《電氣事業改正法》，加強政府在電力行業中的規制權利。隨后，日本成立了“電力委員會”和“電力聯盟”。1942年，日本基本確定了由北海道、關東、中部、北陸、關西、四國和九州7家公司在各自的區域內負責全國配電業務。二戰后，日本經濟恢復受到電力供給短缺的制約，為了促進電力事業的發展，日本開始對電力行業放松管制，并進行市場化改革。陸續出臺了《發電用地周邊整備法》、《電源開發促進稅法》和《電源開發促進對策特別會計法》等法律。在政策的推動下，日本逐漸形成以10家電力公司為主、若干獨立發電商為輔的發輸配電結構，并且在電力行業批發、零售等各個環節不斷的引入競爭。

就發電結構看，從1990年開始日本的電力結構就比較穩定，主要以火電、核電為主。2011年福島核泄漏發生之后，核電比重快速下降，其缺口部分主要由火電代替。從火電構成看，與中國、英國等國家相比，日本的煤電在火電中所占比重不高，而油電和氣電比例較高，特別是天然氣發電，在核電發展停滯的情況下，成為日本電力工業的重要原材料。

日本氣電發展歷程

自20世紀60年代開始，日本政府決定從國外引進液化天然氣生產電力，減少對石油產品的過度依賴。就發電原材料來看，石油發電占總發電量的比重由1980年的46%下降至2013年15%，而煤電的占比則有所上升，由1980年的5%上升至2013年的30%，天然氣發電發展速度最快，占發電總量的比重由1980年的15%上升至2013年的43%。

從日本的氣電行業來看，主要是利用進口LNG發電。1970年，日本東京電力公司和東京煤氣公司聯合進口LNG用于橫濱電廠1-2號機組發電，自此天然氣發電在日本開始得到推廣使用。之后，天然氣電廠在日本開始大規模修建，大型發電企業也開始積極建設LNG電廠。截至2014年，全日本可使用的LNG發電裝機容量占總發電裝機容量的65%以上。

從定價機制看，日本天然氣進口定價機制與歐美存在明顯的差異。歐美國家主要依靠管道，具備較為完善的價格條款和天然氣批發中心，且期貨市場與現貨市場關聯度較高，具有規避價格風險的能力。而日本是全球LNG貿易量最大的國家，并且采用LNG價格與進口原油綜合價格（JCC）掛鉤的方式，使得日本LNG進口價格高于歐美天然氣定價中心價格，按照等熱值計算，日本的天然氣進口價格也高于OECD國家原油到岸價格。

為了應對國際天然氣貿易定價機制的缺陷，日本大力推行國內天然氣和電力改革，以價格形成機制改革來促進發電成本的下降，并通過發展能源金融手段，如在東京工業品交易所（TOCOM）實施全球首個液化天然氣期貨交易等，為國內天然氣進口企業提供價格保護政策。

20世紀70年代，在國際社會放松政府管制的浪潮中，日本燃氣行業選擇了激勵性行為管制（包括社會契約制度、特許權投標、價格帽規制等），后來主要采用了區域競爭制度。在1995年和1999年的市場化改革中，日本政府認識到，統一管制價格已經影響到工業和商業用戶的燃料選擇，而燃氣公司也強烈要求取消供氣區域專營權，允許他們能制定一系列不同需求模式的燃氣價格。

同時，日本政府高度重視熱電聯產和分布式能源的發展，針對家用和工業用熱電聯產、分布式能源給予天然氣價格的優惠。

日本電力體制改革情況

就電力體制改革而言，放松各個環節管制、引入競爭是降低發電成本的重要途徑。90年代末，日本開始在電力領域倡導放松管制和鼓勵競爭，以增強電力行業競爭力，降低發電成本。

1995年，日本修改《電力事業法》，除了東京電力公司等10家電力企業以外，還引入了獨立發電商（IPP）和“特定電力公司”，以招標的形式或在特定地區從事供電業務。增加供電市場的競爭，以鼓勵電力供給的穩定增長。

為了降低電力價格，日本政府致力于改革電力系統價格。首先，政府根據各個電力公司經營狀況，制定“標尺價格”作為上網電價的參照。對于高于參照價格的電力公司，政府督促其降低成本。2003年，日本對所有供電企業設施統一的輸電收費標準。此外，在政府對輸配電網運營成本進行監管的條件下，日本對于大用戶電價實施由用戶與供電公司商定，利用市場競爭機制促進電網企業降低成本。雖然電力公司依然對小用戶電價擁有定價主導權，但是電價調整需要經過國家聽證。

此外，逐步開放了零售市場。1995年12月，日本提出對于電力需求超過2MW的用戶，可以自主選擇電力供應商；2004年-2005年，又將標準調高至需求超過50MW的用戶。2014年，日本參議院本部會議通過《電氣事業修正案》，提出自2016年起，日本將實現電力銷售全面自動化，即家庭等零散用戶也可以自主選擇電力公司。2015年6月，日本政府通過《電氣事業法》修正案，計劃到2020年4月將大型電力公司剝離輸配電部門，實現“發電輸電分離”。

另一方面，日本政府還出臺了促進天然氣發電的行業稅收政策。首先，從能源稅收占能源價格比例來看，無論是民用還是工業用天然氣，其稅收在價格中的比重是很低的（見上表）。煤炭和液化石油氣的行業稅收水平要遠高于天然氣和石油。

其次，日本制定了嚴格的環境保護法律法規。例如日本為應對氣候變化和履行《京都議定書》的規定，推動低碳發展，針對使用化石燃料的家庭、辦公場所、工廠企業以及發電企業開征碳稅。如果排放大戶努力減排，可以減免80%的碳稅。

第三，日本燃氣企業與電力企業合作，是液化天然氣在日本能夠快速發展的重要因素。在液化天然氣引入日本之前，由于投資規模較大，僅用于民用的話難以收回成本。天然氣發電可以促進規?；茫兄诒M快收回投資。上世紀80年代，東京燃氣公司與東京電力公司已經在經營液化天然氣接收站領域有所合作，一方面，雙方可以交換各自船貨，不斷加強在國際貿易中的定價能力和市場份額；另一方面，由于冬季用氣高峰，夏季是用電高峰，雙方合作有利于優化資源配置，減少庫存，降低成本。這種合作方式在日本電力公司和燃氣公司之間很普遍。最后，日本政府為積極發展三聯供，制定了鼓勵分布式能源的相關稅收政策，具體包括：實施綠色投資減稅，即可以返還30%給企業，對中小企業可以再追加7%返還額度；實施固定資產稅特別政策，在最初3年納稅標準按照80%計算等。

在鼓勵天然氣發電的投融資政策方面，日本天然氣發電項目的融資分為三個類型，一是政府資助，例如日本通過石油公司聯合集團對能源開發項目實現融資擔保；二是能源企業之間的聯合投資，如前文提到的電力企業與燃氣公司之間的合作；三是能源企業和金融企業之間的合作。日本LNG接收站的股東中很多都是保險公司和銀行、信托基金等金融機構。

日本天然氣發電經驗總結和對中國的啟示

一、產業發展初期需要完善的政策體系

產業發展初期，政府應提供稅收、融資、法律法規等全面支持。從日本經驗看，日本天然氣發電成本一直高于煤電和油電。因此，在產業發展初期，日本政府采取優惠稅收，政府直接或者間接融資等方式鼓勵產業發展。同時，制定嚴格的環保法律法規，通過收取碳稅等方式，讓企業享受天然氣發電帶來的正外部性。

二、市場機制在產業發展中的基礎性作用

在產業發展的成長期，政府應逐步引入競爭，完善市場制度建設。日本政府在天然氣產業發展的中后期，完善天然氣發電定價機制，持續深化天然氣行業改革，在各個環節引入競爭，不斷降低天然氣發電成本。從資源條件和發展階段看，日本天然氣行業改革能夠為中國提供新思路。特別是日本燃氣行業的市場開放順序、改革措施等都能夠為推進我國的天然氣發電產業改革提供可供借鑒的做法。

三、企業主導核心技術的研發

不斷開發和創新天然氣發電核心技術是日本天然氣發電快速發展的重要原因之一。而技術研發的主體是日本的機械制造和能源企業。中國天然氣發電的核心技術和設備還主要依靠進口，高額的進口價格的維修費用是導致我國天然氣發電成本居高不下的重要原因。今后，我國應鼓勵中國發電企業專門研究核心技術，尊重技術開發的引導作用。

四、市場和資源配置的全球戰略是重要保障

為了消除本國資源有限，缺乏定價手段的不利因素的影響，日本積極尋求進口資源多元化，利用能源金融市場和工具對沖價格和地緣政治風險。同時，鼓勵國內能源企業走出去，參與國家能源市場開發與合作，為天然氣發電提供重要的支撐。目前，我國也面臨天然氣進口對外依存度較大，缺乏定價權的問題，未來應借鑒日本在融資、國際市場開發等方面的經驗，積極參與全球天然氣市場貿易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