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乃琛：非法產能是煤炭去產能關鍵

王高峰 鄭遙

去產能成了煤炭領域當前最大的任務，在山東省煤炭工業局局長喬乃琛看來，只要將非法產能去除掉，煤炭市場就具備反轉的條件。

煤炭行業的低迷行情持續了3年多時間，目前下行壓力依然較大。據煤炭工業協會統計，2015年中國煤炭行業虧損面超過了八成，即使行業內盈利最好的上市公司，其盈利能力也大幅下滑。造成當前煤炭行業慘淡經營的因素眾多，其中最重要的因素是產能過剩異常嚴重。

截至2015年底，全國煤礦產能總規模為57億噸。停產煤礦產能3.08億噸，新建和改擴建煤礦產能14.96億噸，其中約8億噸屬于未經核準的違規項目。而2015年全國煤炭消費量在40億噸左右，過剩產能超過了17億噸。

因此，未來的幾年，去產能成了煤炭行業最大的任務。2016年2月，國務院下發了《關于煤炭行業化解過剩產能實現脫困發展的意見》（簡稱7號文），明確指出在近年來淘汰落后煤炭產能的基礎上，從 2016 年開始用 3 至 5 年的時間，再退出產能5億噸左右、減量重組5億噸左右。

山東省是煤炭生產和消費大省，其煤炭產量每年約1.5億噸，而消費量高達4億噸以上。對于當下的煤炭市場形勢及去產能狀況，近期《能源》雜志對山東省煤炭工業局局長喬乃琛做了專訪。

由產能過剩到產量過剩

《能源》：我國煤炭形勢自2012年大幅下滑后，一直處于低迷狀態，您對今后煤炭行業形勢怎么看？

喬乃琛：判斷煤炭行業的市場行情，主要看影響當前煤炭價格下跌的因素，影響因素變好了，市場就好了，影響因素持續變差，市場就不會有起色。

很多人將煤炭市場的影響因素總結成十個方面或八個方面，我覺得沒有那么復雜，只有三個方面的主要因素：宏觀經濟形勢、環境治理因素和煤炭行業自身因素。

《能源》：具體如何講？

喬乃琛：我們先看經濟狀況。目前我國整體宏觀經濟形勢不好，尤其房地產行業不景氣，這是影響煤炭形勢的最重要因素。煤炭消耗和需求量主要集中在五個方面：發電、冶金、建材、化工、民用。房地產行業不景氣，直接導致冶金、建材、化工行業都不好，而這三者都是高耗能產業，三者蕭條勢必降低用電需求，又進一步削弱了煤炭消耗。因此，經濟下行給煤炭消費量帶來的不是增幅下滑，而是總量的減少。

第二個是環保因素。環境治理力度的增加，對傳統意義上高污染、高排放的煤炭行業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一方面，煤炭清潔化利用、高效率利用，提高了煤炭的使用效率；另一方面，去煤化使得很多煤炭企業實行煤改氣、煤改油、煤改電等，再加上新能源在一次能源消費結構中的比重逐漸提升，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壓減了對煤炭消費量的剛性需求。比如，河北省關掉了很多高污染的鋼鐵企業，環保部在山東省約談了臨沂市和德州市，約談之后，臨沂市直接關掉了規模以上煤炭高消耗企業47個。因此，當前煤炭不是需求增幅下滑，而是直接減少了煤炭的絕對消費量。

第三個是煤炭行業自身的問題。煤炭由原來的產能過剩，到現在產量嚴重過剩。就是這三個方面的原因，導致了2012年下半年以來煤炭市場的一路下滑。

《能源》：煤炭行情什么時候才會有轉機？

喬乃琛：中國的宏觀經濟形勢，短時間內改變的可能性不大。國家多半不會采取強刺激的政策，那么當前煤炭形勢就會是一種新常態。這種情況下，如果國家不采取措施，那么煤炭價格還會一路走低，由于市場自身的調節作用，隨著價格的下跌，就會出現大量的停產、半停產甚至是僵尸企業，那么供應給社會的資源量就會減少，減少到一定程度，就會出現市場的拐點。

非法產能令人咋舌

《能源》：目前煤炭產能過剩到什么程度？

喬乃琛：2013年我國煤炭的實際產量就突破了46億噸，而現在的實際產量不會低于50億噸。很顯然這是一種結構性過剩，但是符合國家政策法律法規、手續齊全的、嚴格按照安全規定來辦的、核定能力之內的這部分產量一點也不過剩，過剩的是主要是非法產能，這些非法產能安全隱患較大、手續不全、嚴重超能力生產，多是應該停產整頓的產能，這部分產能大約有14億噸。不要說這14億噸非法產能全部關掉，哪怕只關掉10億噸，煤炭市場馬上就能反轉，關鍵是這些產能無法關掉。

《能源》：這些非法產能為什么關不掉，主要在哪些地區？

喬乃琛：去產能的關鍵是山西、陜西和內蒙，這三省占全國煤炭產量的70%，不解決這三個省的產能問題，其他的努力都不會有效果。舉個例子，在上述三省中，一個設計生產能力500萬噸的煤礦，最高卻能被核定為2000萬噸，而在另一省的一個礦，核定生產能力為90萬噸，2014年該省的安全監管部門還給該煤礦下達了停產整頓指令，而這個煤礦當年仍然產出了1280萬噸煤。再比如，還有的礦，只取得了路條，還沒有辦完其他生產手續，2014年就開始了生產，而且還被下達了產量任務，2015年必須生產1000萬噸。

非法產能到了這種程度，市場怎么能夠轉好。這種依靠超標產量來增加現金流的做法，造成了煤炭企業的惡性競爭和自相殘殺。如果國家能夠把非法產能關掉，能夠不折不扣落實7號文的精神，那么煤炭市場今年10月份就能轉好。就看落實的情況如何，看國家是否能夠動真格關閉非法產能。

安全問題讓我睡不著覺

《能源》：由于市場行情不好，對安全的投入也隨之減少，可能會產生安全隱患，如何防范？

喬乃琛：現在煤炭市場不好，安全投入減少是一個普遍的現象。再加上欠發工資嚴重，工人的情緒受到影響，礦工按照規章制度干活很難，存在的安全隱患就會很多。雖然山東省安全情況一直很好，但是現在我也睡不著覺。

我們反過來看，黃金十年期，到底對煤炭行業影響是好還是不好，我認為對煤炭行業的影響并不好：第一，黃金期突增了大批煤礦暴發戶，損害了煤炭行業的形象；第二，黃金期瘋狂投資之后，帶來了高負債，黃金期過后，融資困難，企業舉步維艱；第三，黃金期礦工漲工資提高福利待遇，工作熱情高漲，而如今欠發工資問題頻現，心理落差極大，安全隱患加大。

《能源》：在去產能、供給側改革的過程中，山東省遇到了哪些困難和挑戰，有哪些經驗可以分享？

喬乃琛：去產能過程中碰到的最大問題是員工的分流與安置問題，不解決這個問題，會影響社會穩定，生產安全壓力也將增大。

其實，去產能的政策文件含金量不高，國家總共拿出1000億資金，要解決煤炭和鋼鐵兩個行業的問題，資金遠遠不夠，而配套的8個文件還未全面出臺，都制約著去產能工作的進展。

山東沒有過剩產能，也沒有落后產能，更沒有非法產能，從2011年開始到2015年底，30萬噸以下的小煤礦全部關閉，共計102個。目前山東的核定產能是1.67億噸，到2015年末，已經連續13年產量控制在1.5億噸左右，與我們的核定產能相差較大，2015年國家發改委要求我們減少400萬噸，于是這一年我們就產了1.44億噸

接下來幾年，我們將繼續關掉一些停產、半停產的僵尸企業，關掉資源已經或接近枯竭的企業，以及那些存在安全隱患較重的企業。盡管山東沒有落后產能，但我們還是會執行7號文的精神，進一步在去產能方面做出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