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一種生活，可以安靜而有趣

林特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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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時代，我的暑假都是從自制節目單開始。

早在期末考試前，我就將A4打印紙裝訂成冊，封面手寫“暑假課程表”，第一頁寫“電視節目一覽”。

那時，電腦是撥號上網，DVD還沒普及，iPad要過好些年才能問世。

而我對電視的興趣是如此濃厚，濃厚到暑假前幾個星期，就會從報刊亭買回《中國電視報》《安徽廣播電視報》，把它們攤在桌上，細心研究，通過現有的節目推測未來的節目；還會趁晚飯時間，偷瞄幾眼屏幕，《新聞聯播》前，一些電視臺會廣而告之各自的“暑期大放送”——有一年，我一天連看了十二集電視劇。

及至暑假真的來臨，我會在當期的電視報上圈圈點點，個別地方直接畫五角星。按興趣精選，按類別搭配，最終，落實到小本子上，是一份獨一無二的、集我家可收到的所有電視臺精品節目的匯總——

《新白娘子傳奇》《紅樓夢》《西游記》是老三樣；

《天龍八部》《倚天屠龍記》年年換新版；

《刑事偵緝檔案》《一號法庭》總能燃起我做白領麗人的夢想……

除了電視劇，旅游類、綜藝類、談話類的節目，缺一不可。多年后，當我瀏覽一家匯總各類團購信息的網站時，忽然想起了我的小白本，想起把“國際大專辯論賽”和《將愛情進行到底》標注為同樣重量級的小白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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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電視節目，我還列了延伸書單。

我最喜歡的老師說，要想成為一個學識淵博的人，就在一段時間內找到一個感興趣的話題，精研它的邊邊角角、來龍去脈……于是，我在小白本第二頁列下“圖書館欲借書目”，它們都和我愛看的電視節目相關。

每周，我都要去一趟廠里的圖書館借書。

管理員阿姨高顴骨，一絲不茍，從來不笑。我第一次打開小白本時，她聲音冰冷：“一次只能借兩本。”我舉著我爸我媽的兩個工作證，她無可奈何：“那就四本。”

她穿過高大的書架，再回來時，帶著“三言二拍”、金庸、亦舒、梁鳳儀……它們分別代表著古代演義、武俠江湖、都市傳奇在我面前展開，我總喜滋滋地把它們裝在籃子里。每周，我還有一堂體育課——從大院步行至父母的廠里，除了借書，還要去冷飲點，憑票領冰棍或汽水。

炎熱的天，柏油馬路。稍一停步，我的塑料涼鞋就有粘在地上拔不起來的危險。冷飲和書裝在籃子里，總拎得我手麻，直至高二，我才有了幫手：父母們覺得孩子的暑假太孤單，決定讓我和表弟、表妹一起過暑假——他們分享我的課程，從文化到體育。

“長姐為母。”我這么說時，自覺母儀天下。

我教表弟、表妹將作業均分至每天，并苦口婆心地說我的教訓——某一年，玩了一個暑假，結果在8月30日、31日兩天不眠不休，狂趕作業，從此，發誓再不能這么狼狽。表弟點著頭，表妹唱著歌：“我怎么活得如此狼狽……”她是搖滾發燒友，烈日炎炎似火燒時，仍介紹我聽《中國火》。

好了，從此，多了音樂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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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還有說書課。

我愛給他們講故事。我曾花一下午的時間，為表妹動情演說瓊瑤的《彩霞滿天》，看她的淚光一點點從眼底泛起，溢出眼眶。表弟是武俠迷，一日，大雨滂沱，電閃雷鳴，《倚天屠龍記》恰播放到六大門派圍剿光明頂時，電視黑屏了，他捶了幾下桌子，我拿石頭鎮紙當驚堂木，開說（劇透）起來。

一日，在徐徐晚風中，全家在陽臺吃晚飯。

我們吸溜著綠豆粥，就著咸鴨蛋，表弟談起釣小龍蝦的樂趣——他家在六安一個鎮上，鎮子里多的是水溝，“要準備誘餌，自制魚竿、網兜、塑料桶……我一個人就能管七八根魚竿！”他自豪地說。

表妹常居西北，聽說這樣的游戲，大感興趣。那天，我們聊到月上柳梢頭，最后還是蚊子把我們趕進了屋。第二天，勘探地形，分頭準備，又過了幾日，正式起釣。我們用塑料桶裝小龍蝦，滿載而歸——類似的郊游課持續到我上大四、他倆分別上大學。就在前幾天，我們的微信群里還在熱議此事。

“我這會兒正在吃小龍蝦，你們呢？”表弟已在上海。

“是自己釣的嗎？”表妹也離開了西北。

“哈哈，不是自己釣的，不過是自己做的。”表弟上傳了一張紅彤彤、火辣辣的照片。

“一吃小龍蝦，就想起大姐那些年給我們說的書，自己編的電視節目單，列的假期作業計劃。”表妹憶當年。

我也回復了：“好記性！其實直到現在，天一熱，我就覺得還在放假。一放假，就還想列個計劃表，將想看的、想聽的安排好；和一些人一起吃飯，一起郊游……”

他們同時給我發了微信紅包，表妹的紅包上寫著：“愿你依然過著那樣的生活，安靜而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