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西民間刺繡中的符號意蘊

倪寶誠

民間刺繡是一種觀念藝術，豫西民間刺繡中所表現出的吉祥觀念，在中華民族傳統文化與民間民俗文化中具有普遍意義。它所折射出的時代背景、社會心態、民族心理和豐富的想象力，深深融入到人們的日常生活和節日習俗中。

吉祥觀念是中國先民在長期社會實踐和求生存的共同心理需求基礎上逐漸形成的?！兑住は缔o下》中的“吉事有祥”一詞，恐怕就是“吉祥”一詞的來源和最好的詮釋。古人認為“吉”表示“善和利”，“祥”則表示“吉兆”。唐成玄英《注疏》日“吉兆福善之事，祥者，嘉慶之征”，所闡釋的都是一個意思。人們在對待自身的生存和后代的繁衍問題上，不僅要以自己的智慧和體能直接與敵人或強大的自然進行抗爭，還要從觀念意識上取得戰勝困難的力量——精神與信仰。由于地域文化的差異和象征體系的不同，這種觀念意識也表現出強烈的地域特點。

體現在民間刺繡中的這種求福納吉的民族心態和審美情趣，已遠遠超出了刺繡本身的價值和意義，從中我們所感悟到的是那份厚重的民族文化底蘊，以及對幸?？是蠛蛯ι亩Y贊。然而，若要真正認知和理解這一切，離不開對中華民族傳統文化、博大精深的特有的思維方式所形成的文化符號及表達密碼的深刻理解和把握。

現將豫西民間刺繡中最常見的幾種文化符號及其內涵詮釋如下：

1.鴛鴦：鴛鴦是一種象征夫妻和睦、白頭到老的吉祥禽鳥。古人稱鴛鴦為“匹鳥”（雙雙之意）。其生活特點是形影不離，雄左雌右，飛則同振翅，游則同戲水，棲息時連翼交頸而眠。據說鴛鴦彼此忠貞不貳，若一方不幸去世，另一方則終身不再尋偶。所以鴛鴦便成了象征男女相愛、互托終身、白頭偕老、婚姻美滿、愛情忠貞的吉祥物。大凡男女結婚辦喜事，親朋好友多喜歡送以鴛鴦為主題的刺繡紋樣祝福新郎、新娘。

2.喜鵲：喜鵲在豫西民俗中又稱“報喜鳥”“吉祥鳥”。古人傳說喜鵲有感應“先知”的本能，民諺有“喜鵲叫，貴客到”的說法。民間膾炙人口的神話故事（<牛郎織女》中，也出現眾多喜鵲為牛郎七夕會織女搭“鵲橋”的佳話。喜鵲在民間刺繡中的表現形式大致有“喜鵲登梅”“喜從天降”“雙喜臨門”“雙喜臥蓮”等。

3.鯉魚：鯉魚也是民間刺繡中廣泛采用的一種吉祥紋樣。民間傳說“鯉魚跳龍門能幻化為龍”。魚，在中原民俗內涵中是“多子”與“人丁興旺”的象征，殷商甲骨象形文字中的“焦”字，下邊有四個點，就是表達子孫豐產的意思。

豫西民間刺繡中表現魚的形象往往具有多種含義：如出現“魚戲蓮”的畫面，則暗喻早得貴子；鯉魚的“鯉”字與象征財富積累的“利”字諧音，因此“兒童抱大鯉魚”的形象其內涵是“財源茂盛”“事業有成”“必成大器”的意思。此外，“魚”字又與“余”字同音，借此諧音，繡“蓮年有余”（蓮花與鯉魚）、“吉慶有余”（繡古樂器與魚）、“富貴有余”（繡聚寶盆與大鯉魚），則是反映追求生活富裕、日子越過越紅火的心意。

4.蓮花：又稱荷花、芙蓉花。蓮花在中國民俗文化中同樣有極高的社會影響，用“出淤泥而不染”來贊美為官清廉和品質高尚的人。刺繡中出現蓮花，無疑是對新婚夫婦最得體的贊美。另外，蓮花中多有并蒂者，俗稱“并蒂蓮”，民間刺繡多借此紋樣比喻男女新人成雙成對，夫妻恩愛。不僅如此，蓮蓬多子，故繡“蓮蓬”，又是祝愿一對新人多子多福之意。最常見的民間喜聯是“比翼鳥永棲常青樹，并蒂蓮喜開幸福家”，比喻既貼切又吉祥。蓮花別名荷花。荷花的“荷”字又與“和”“合”二字諧音，于是繡荷花，又具有“和睦相愛”“百年好合”的寓意?！吧彙弊钟峙c連接的“連”字同音，借此諧音，民間刺繡中又常出現“連（蓮）年有余”“連生貴子”等吉祥圖案。

5.蝴蝶：豫西民間繡彩蝶數十種皆不重樣，最受婦女和兒童的偏愛。婦孺皆知的“梁祝化蝶”，充分體現出梁山伯與祝英臺彼此愛情忠貞不渝的精神。蝴蝶中的“蝶”與“耄耋之年”的“耋”字諧音，泛指年高壽長的老年人。“貓戲蝴蝶”的紋樣，含義是祝愿老年人健康長壽之意。

6.桃子：古人傳說桃樹為五木之精，能壓服邪惡，還說仙桃食之可以長生不老，所以在豫西民間刺繡中，桃子象征“長壽”，亦有驅邪避禍的功能。如繡蝙蝠與桃子寓意“多福多壽”；繡猴子抱桃象征“金猴獻壽”；繡桂花與桃子組合則象征“貴壽無極”。豫西一帶的刺繡中還常常出現桃花紋樣，民俗中常用桃花來比喻美女的嬌容。

7.牡丹：雍容華貴，嬌艷無比，是美麗、富有和國富民強的象征。唐人酷愛牡丹，稱其為“花中之王”，被譽為“花中富貴者”。豫西民間刺繡在表現牡丹的吉祥紋樣中，凡牡丹與海棠花并開，暗寓“富入庭堂”；牡丹與桃子相配，表示祝愿對方“福貴長壽”；牡丹與鯉魚組合，象征“富貴有余”。人們之所以把牡丹置于首位，無疑是顯示其高貴的品格。

8.石榴，在豫西一帶刺繡紋樣中，石榴的形象非常普遍，被譽為吉祥之果。石榴每年農歷五月開花，花開紅艷似火，象征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石榴與仙桃、佛手組合被譽為“三多吉祥果”。所謂“三多”是指多子、多福、多壽。石榴屬多子果實，別稱“榴子”，即“留子”的諧音，“榴結百子”象征多子多孫，因而在民間刺繡及民間工藝中大量出現。

9.公雞：公雞之所以成為民間刺繡中的吉祥物，是因為“雞”字與“吉”字諧音，寓意“大吉大利”，成為人們表達吉祥如意的物化形象。刺繡紋飾“雞叨梨”，象征大吉（雞）大利（梨）；繡公雞與古樂器和魚的組合，則暗寓“吉慶有余”；繡一只紅冠高高聳立的大公雞，人們立即會聯想到“加官（冠）進祿”的吉祥祝愿；而繡一只昂首打鳴的雄雞，又寓意召喚功名；若把雄雞與雞冠花組成圖，無疑是祝福對方“官上加官”的意思。

10.猴子：豫西的民間刺繡中，有關猴子形象的題材大致有：“猴子獻桃”取猴子祝壽、長生不老、多福多壽的意思。大猴背小猴象征“輩輩封侯”。猴子騎馬暗寓“馬上封侯”?！昂睢笔侵袊糯宓染粑恢唬昂铩庇峙c“侯”同音，選擇“猴”為侯的象征，表達一種強烈的吉祥觀念。

11.蝙蝠：蝙蝠之所以在民間受歡迎，主要是因為“蝠”與“?！弊种C音。繡蝙蝠紋樣，是表達“福到家門”的意思。若剪貼兩只蝙蝠相對，其內涵是福運雙雙到來、好事成雙。若繡出五只蝙蝠圖案，美稱“五福臨門”，象征天降“五?！?。此外，在老人的服飾中，常見“五福（蝠）”的圓形紋樣，中間繡大壽桃，四周繡四只蝙蝠，呈眾星捧月狀，祝福老人“福壽雙全”。

12.麒麟：是古代一種虛幻的動物。古人視麒麟為“仁獸”“瑞獸”。

13.葫蘆：在河南豫西一帶的民間刺繡中，常常能見到繡葫蘆的紋樣。民間刺繡選用“葫蘆”作刺繡紋飾，重要的原因是“葫蘆”與“福祿”二字諧音，取其“?！焙汀暗摗钡闹C音，使葫蘆擴大了吉祥觀念的內涵。其蘊含的人文信息無不與追求福、祿、多子、驅邪有關。如用金銀線繡葫蘆俗稱寶葫蘆，有聚斂財寶的吉祥寓意；葫蘆上繡鴛鴦或童男童女形象，無疑是對婚姻美滿、兒女成雙成對的祝愿；繡神話人物則離不開中國道家的神仙故事和民間傳說。

14.鳳凰：鳳凰在豫西婦女心目中是最神圣、最高貴的“神鳥”“靈鳥”“瑞鳥”，被譽為“百鳥之王”，更是女性美麗的化身。豫西流傳一首民謠：“十二月里來蠟梅香，百鳥齊來朝鳳凰，孔雀白鶴凌空舞，百鳥朝鳳最吉祥?！泵耖g俗說：“生子如龍，生女如鳳。”所以娶媳婦、嫁閨女，新娘的嫁衣“鳳冠霞帔”“龍鳳花燭”“繡鳳被褥”“繡紅鳳鞋”，連新房的門簾、窗簾都會出現鳳凰圖案。

作者單位：河南省群藝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