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爛漫是爾師

孫悅良

天真爛漫是爾師

孫悅良

孫俊良書法

弟弟俊良對書法的好奇，就是從那一封信開始。這是我念新蘇師范的時候，張家茂老師用圓珠筆在宣紙上草草寫就的一封普通不過的信件。信的內容，我早已不記得了，但那雋永硬朗的筆跡，力透紙背的筆力，讓人難以忘懷。弟弟每天都拿著這封信不斷看不斷看，再后來這封信就不見了，問弟弟，說這封信留他那里就放心吧。

張家茂老師看了我描寫鄉村生活的作文，忍不住特意到鄉下來走一趟。在我家，張老師看到他寫給我的信一溜排開，一模一樣的內容，一模一樣的筆跡，驚訝無比。我突然想起調皮的弟弟，前幾天一直在書桌旁鬼鬼祟祟，不時在我的地盤翻箱倒柜，一會兒又正襟危坐，原來，他一直在臨摹張老師的來信。張老師笑逐顏開：“好小子！臨摹得連我都看不出，我那么多學生都難以企及，長大后，只要有興趣，定能成為書法家！”張老師的一番鼓勵，使得弟弟對書法如癡著迷，在初三如此緊張的學習期間一發不可收，一直伴隨他考上師范，走上工作崗位。直至今日，弟弟寫的字，還有深深的“張氏”烙印，結字有黃山谷的風貌，筆畫十分開張硬朗，謀篇布局講究單個取勢。但缺乏字里行間的貫氣照應，為此我還多次與他切磋過。

孫俊良

如果將弟弟學書的過程連起來看，弟弟所取得的成績其實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弟弟師范畢業后，從事書法基礎教學工作。有一次周末，我有事到他家去找他，我一跨進門檻，心想：糟了！弟弟課余大量課徒，而且大多是小學生，為了示范，自覺不自覺地把字越寫越規范，越寫越拘泥，越寫越小心，弟弟亟需拓寬視野。我將我的老師吳民先先生、華人德老師一并介紹給弟弟。兩位老師看了弟弟的字，推薦寫“三石”作品，知道弟弟喜好丹青，又介紹了北京的李燕老師，所有這些，吾師用心良苦，意在早日開拓眼界，師承造化。

可是，不久我卻聽說了吳老師對弟弟頗有微詞。吳老師是吳昌碩大師的后代，吳老師潛心臨習吳昌碩作品頗有成就，于是讓弟弟也學習吳氏石鼓文，弟弟有很強的把握能力，很容易把握風格特色。弟弟臨習以后，卻對老師說自己喜歡沙曼翁、蕭退庵，認為吳昌碩的石鼓作品，風格太過明顯，很難將自己個性化的東西糅合進去。吳老師對此也無可奈何。藝術不是簡單的復制，吳老師鼓勵俊良，要堅持自己走下去，一定會逐漸形成自己的風格。本世紀初，吳江引進青年書法家李雙陽以后，俊良辦公的地方就在雙陽隔壁，吳江同好對雙陽趨之若鶩，弟弟自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書風漸漸受其影響，字里行間跌宕欹側，下筆精煉細膩，所懷萬千，神情儀態卻又從容不迫，觀他大筆如椽，正是春花秋月，各極其致！

俊良學習書法的過程是單純的，就是一種心無旁騖追求書藝提高，從某種意義上說卻也是孤獨的。大家都在拼命地到處投稿，為自己掙得一份各級書協入場券的時候，俊良總是在自己的書房里簡單習字，在吳老師的影響下，他的大篆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很快在書界嶄露頭角。去文聯工作后，我屢次跟他提議，是否也應該為自己博取一份“功名”，俊良就對我說：沒啥意思！中國書協會員就是個名頭，這不是他想炫耀的。個性倔強得怎么勸也不聽！我知道俊良很敬重華人德老師，就委托華老師找機會說服他。華老師畢竟是高師，在一次吳門書道的巡回展覽中，用蘇州“三元坊”名字來源的典故啟發俊良。俊良回來后送展兩幅作品，一幅獲全國金獎，一幅入全國展覽，一下子拿到了進入中國書協的敲門磚，很順利地在下一年成為中國書法家協會的會員。書界評論：不以華麗裝幀搶奪眼球，執意以純白宣紙鋪就水墨，尋章可溯源，放眼盡風流。

孫俊良書法

孫俊良書法

俊良跟我說過：藝術也好，書法也好，應不以事小而不為。執意以白宣書寫，盡顯書藝本色，對待書法是這樣，對待工作更是從一而終。現在想來的確如是，在對待傳統文化上，俊良積極促進古琴文化、傳統謎語進校園。我對此曾頗懷疑惑，直到 2016年元宵，松陵一中三位小將受益于猜謎社團，一路過關斬將，站上央視謎語大會的時候，我被震撼了。俊良想的是對的，要做人家不做的事，品牌靠時間磨礪，哪怕只是在孩子心中種下一顆小幼苗，用自信、堅持、積累來施肥，假以時日，定會長成參天大樹。

有時候，我老是以兄長的口吻囑咐他：“俊良，你教書法出身，一個個字寫得挺漂亮，但氣息欠缺，你得加油啊！”“你字外的功夫欠缺了些，寫篆書要有一定的小學功夫，說文解字的能力得加強一些，不要抄前人的詩聯，好好向老師們學習字外功夫！”“下次你的落款寫得要有書卷味啊！”俊良聽了，總是嘿嘿一笑，下次再見他，他反過來會向我推薦書籍，這時候我就挺羨慕俊良，做人也好、做事也好、學習也好，他執著、敬業、有性格，認準了路子，一頭扎下去，堅持自己的原則從容不迫。想起歐陽修的一句詞：“寂寞起來褰繡幌，月明正在梨花上”可以為弟弟俊良作一注腳：大家風范，其美在自如，絕不描眉畫鬢、搔首弄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