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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奇書的一個重要版本
——蘋華堂藏版《彭城張竹坡批評金瓶梅第一奇書》評議

2016-11-15 01:56:02王軍明
明清小說研究 2016年4期

·王軍明 吳 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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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奇書的一個重要版本
——蘋華堂藏版《彭城張竹坡批評金瓶梅第一奇書》評議

·王軍明 吳 敢·

第一奇書的版本眾多,其當(dāng)重視者約有二三十種。此二三十種約可分列為八九個系統(tǒng)。其早期刊本均無回評、圖,但有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康熙乙亥本當(dāng)為原刊本。蘋華堂本是僅次于原刊本系統(tǒng)的早期刊本,是為第一奇書首先增訂圖像者,其所增圖像出自崇禎本。

第一奇書 版本系統(tǒng) 原刊本 蘋華堂本

第一奇書存世版本有上百種之多,其原刊本有在茲堂本、皋鶴草堂本、康熙乙亥本和本衙藏版翻刻必究本等幾說。蘋華堂藏版彭城張竹坡批評金瓶梅第一奇書本是僅次于在茲堂本、皋鶴草堂本、康熙乙亥本的早期刊本。蘋華堂本不但是獨立的本子,其張竹坡的批評也信實可用。

第一奇書的版本系統(tǒng)

《第一奇書金瓶梅》存世版本已知者約有(翻譯本、刪節(jié)本、無法著錄本、民國及其以后本除外):

1.李笠翁先生著康熙乙亥年第一奇書本(無圖、回評,有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

2.在茲堂李笠翁先生著康熙乙亥年第一奇書本(無圖、回評,有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

3.皋鶴草堂梓行彭城張竹坡批點第一奇書金瓶梅姑蘇原版本(無圖、回評,有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

4.皋鶴草堂梓行彭城張竹坡批點第一奇書金瓶梅姑蘇原版涂抹本(無圖、回評,有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

5.皋鶴堂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版記不詳,無圖、回評,有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寓意說多227字)(韓國首爾梨花女子大學(xué)藏本)

6.蘋華堂藏版彭城張竹坡批評金瓶梅第一奇書本(無回評,有圖、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

7.本衙藏版翻刻必究彭城張竹坡批評金瓶梅第一奇書本(無回評、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有圖)(即鳥居久晴說“此書居于第一奇書中的善本”,劉輝認(rèn)為“此本是第一奇書中刻工最精者”)

8.本衙藏版翻刻必究彭城張竹坡批評金瓶梅第一奇書本(無回評、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有圖)(首都圖書館藏)

9.本衙藏版翻刻必究彭城張竹坡批評金瓶梅第一奇書本(無印刷圖,有回評、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寓意說多227字)(王汝梅《張竹坡批評金瓶梅第一奇書·校點后記》說“摹刻崇禎本圖”)(大連圖書館藏)

10.本衙藏版翻刻必究彭城張竹坡批評金瓶梅第一奇書本(無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有圖、回評)(吉林大學(xué)圖書館藏)

11.彭城張竹坡批評第一奇書本(無圖、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有回評)

12.影松軒藏版彭城張竹坡批評第一奇書繡像金瓶梅(無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有圖、回評)

13.本衙藏版彭城張竹坡批評全像金瓶梅第一奇書本(無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有圖、回評)

14.本衙藏版翻刻必究彭城張竹坡批評金瓶梅第一奇書本(無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有圖,回評?)

15.本衙藏版彭城張竹坡批評全像金瓶梅第一奇書本(袖珍本,無凡例,有第一奇書非淫書論,圖?回評?)

16.玩花書屋藏版彭城張竹坡批評全像金瓶梅第一奇書本(袖珍小字本,無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有圖、回評)

17.崇經(jīng)堂刻本本衙藏版彭城張竹坡批評全像金瓶梅第一奇書本(袖珍小字本,無凡例,有圖、回評、第一奇書非淫書論)

18.目睹堂藏版新刻繡像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本(無謝頤序,有弄珠客序、圖、回評)

19.金閭書業(yè)堂本繡像第一奇書金瓶梅(有圖)

20.本衙藏版彭城張竹坡原本金圣嘆批點奇書第四種丁卯初刻本(無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有圖、回評)

21.積翠館本乾隆四十六年刻金瓶梅

22.玩花書屋彭城張竹坡批評全像金瓶梅第一奇書本(有回評,有圖40頁80幅,未知有否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

23.本衙藏版彭城張竹坡批評第一奇書本(有回評,第一冊有20人左右書中人物插圖和圖贊,未知有否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韓國高麗大學(xué)圖書館藏)

24.本衙藏版彭城張竹坡批評第一奇書本(有回評,第一冊有20人左右書中人物插圖和圖贊,未知有否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韓國首爾大學(xué)奎章閣藏)

25.本衙藏版彭城張竹坡批評廣升堂第一奇書醒世奇書正續(xù)合編(袖珍本,無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有圖,圖為20人畫像,并有判詞,回評?)(法國法蘭西學(xué)院漢學(xué)研究所圖書館藏)

26.湖南刻本(見孫楷第《中國通俗小說書目》)

27.多妻鑒(蘇州刻大字本、四川刻小字本、袖珍本)

28.福建如是山房第一奇書金瓶梅木活字本(無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有圖、回評)

29.日本東京愛田書屋石印本增圖像皋鶴草堂奇書全集

30.東洋石印油光紙小字皋鶴堂第一奇書本(見戴不凡《小說見聞錄》)

第一奇書的版本比較復(fù)雜,系統(tǒng)性也不強。這是因為有清一代流傳的《金瓶梅》版本,基本都是第一奇書本,不但評點者及其親屬印制再版,而且書商牟利爭相刊布,遍及全中國,流布海內(nèi)外,而且越到后來越覺繁雜無序。但其早期刊本,仍有跡可循。

學(xué)界有以有無圖像分列系統(tǒng)者,有以有無回評分列系統(tǒng)者,還有以有無《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甄別系統(tǒng)者。雖皆有可說之處,但仍需細(xì)加推敲。本文主張以有無回評區(qū)別系統(tǒng),但尚要參酌有無圖像,甚至還要參酌有無《凡例》和《第一奇書非淫書論》。

要之,第一奇書的版本類別有八,首先是早期無圖、無回評,有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者,即本文前5種。其中,韓國首爾梨花女子大學(xué)藏本,寓意說多227字,亦可單列。其次是無回評,有圖、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者,即本文第6種。第三是無回評、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有圖者,即本文第7、8兩種。第四是有回評、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無圖,寓意說多227字者,即本文第9種。第五是有回評,無圖、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者,即本文第10、11種。第六是有回評、圖,無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者,即本文第12、13、14、20種。第七是袖珍本者,即本文第15、16、17種。第八是其余。

另外,還有刪節(jié)本、翻譯本。翻譯本且不論,其刪節(jié)本,如濟(jì)水太素軒新刻金瓶梅奇書本(無圖、回評、附錄)、本衙藏版新刻金瓶梅奇書本(見阿英《小說三談》)、六堂藏版新刻金瓶梅奇書嘉慶丙子本(無圖、回評、附錄)、香港光緒二十五年石印本新鐫繪圖第一奇書鐘情傳等,亦有可觀之處。

第一奇書的原刊本

關(guān)于第一奇書的原刊本,有以下幾說:一是在茲堂本,戴不凡倡論①。二是皋鶴草堂本,鳥居久晴主張②,吳敢曾附議③。三是康熙乙亥本,劉輝論定④,文革紅附議,但認(rèn)為是徐州市圖書館藏本⑤。四是本衙藏版翻刻必究本,王汝梅首倡⑥,黃霖以存疑口氣附議⑦。李金泉認(rèn)為雖難說其是初刻本,但是目前已知第一奇書版本之最早者⑧。

戴不凡是憑經(jīng)驗感覺,鳥居久晴是憑謝頤序立論,雖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但均未展開論證,很難作為定論。文革紅主要是考證刊刻地點,暫與本節(jié)無關(guān)。

吳敢附議說:“早期刊本與中晚期刊本的版本特征有許多不同。其中一點突出的差異,是中晚期刊本在封面上增刻有‘彭城張竹坡批評’字樣,而正文書題則為《皋鶴堂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如在茲堂本,系早期覆刻本之一,封面書題《第一奇書》,正文書題《皋鶴堂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到了稍晚一點的影松軒本,封面書題增改為《彭城張竹坡批評金瓶梅第一奇書》,正文書題同在茲堂本。再晚一些的本衙藏板本,封面書題《彭城張竹坡批評全像金瓶梅第一奇書》,正文書題仍同在茲堂本。如此排比一下,便可看出其中的機(jī)竅。‘皋鶴堂批評金瓶梅’與‘張竹坡批評金瓶梅’,原來只是同一種含意的兩種不同說法而已。有一種日本石印油光紙小字本,則干脆在扉頁上徑署‘皋鶴堂第一奇書’。在此之前,《金瓶梅》的研究者似乎都忽略了這一微妙的關(guān)系。‘皋鶴堂批評’的是《金瓶梅》,‘張竹坡批評’的也是《金瓶梅》,而且晚清以前又僅有一種批評本《金瓶梅》,不言而喻,皋鶴堂是張竹坡的堂號。

“《詩經(jīng)·小雅·鶴鳴》:‘鶴鳴于九皋’。這是皋鶴堂的語源出處。而自北宋張山人放鶴云龍山、蘇軾為作《放鶴亭記》以來,鶴常被看作彭城的象征。張竹坡以皋鶴堂作堂號,應(yīng)該說是十分典貼高雅的。據(jù)筆者調(diào)查,張竹坡的故居,即在徐州云龍山北戶部山南坡。在其故居憑軒觀山,放鶴亭舉首可見。竹坡或者是久睹合契,方才靈犀一點的吧?

“既然皋鶴堂是張竹坡的堂號,皋鶴草堂本自當(dāng)為張評《金瓶梅》的自刊本。《仲兄竹坡傳》:‘遂鍵戶旬有余日而批成。或曰:此稿貨之坊間,可獲重價。兄曰:吾豈謀利而為之耶?吾將梓以問世,使天下人共賞文字之美,不亦可乎?遂付剞劂。’話說得再明白不過,皋鶴草堂本不但是自刊本,而且是原刊本。張竹坡以皋鶴草堂名義自刊《金瓶梅》的地點,應(yīng)該就是他的故園徐州。‘遂付剞劂’,說明稿成即行付梓,中間并無間隔。他不愿意‘貨之坊間’,當(dāng)然他不會到外地去聯(lián)系出版商。下文將要證明,最遲至康熙三十五年丙子春,《金瓶梅》張評初刻本最后竣工。就是說,張竹坡自刊《金瓶梅》的時間,只有康熙三十四年正月至年底這大半年時間,工程量擺在那里,也不容許他耽擱。后文還要講到,梓工報竣以后,是張竹坡本人將書運到金陵銷售的。因此,即便當(dāng)時徐州有坊賈,竹坡也未讓他們承刊本書。至于皋鶴草堂本封面刻有‘姑蘇原板’字樣,當(dāng)系張竹坡的偽托。康雍間,《張氏族譜》修成,也是在徐州家刻的。‘譜約千頁’,‘盈尺之書’,‘隨手付梓,編次方完,而梓人報竣’(《張氏族譜》張道淵雍正十一年后序)。《張氏族譜》系仿宋大字本,字體端正,用刀圓熟,說明當(dāng)時的刻書力量與刻字技術(shù)都是相當(dāng)可觀的。《張氏族譜》的刊刻,六越月而畢事。張竹坡在徐州用大半年時間自刊《金瓶梅》,當(dāng)然也是完全可能實現(xiàn)的。”

這一段話有對有錯,容留下文辯析。

劉輝說:“第一奇書本,可分兩個系統(tǒng),主要區(qū)別在于有無回評。首都圖書館所藏康熙乙亥(1695)刻本及在茲堂本、皋鶴草堂本,皆為同一版式,半葉11行,行22字。扉頁上端為‘康熙乙亥年’,版心為‘第一奇書’,署為‘李笠翁先生著’。我們不妨統(tǒng)稱為康熙乙亥本。而又有皋鶴草堂梓行本者,版心則為‘第一奇書金瓶梅’,并有小字‘姑蘇原刻’,署為‘彭城張竹坡批點’,顯系康熙乙亥本的翻刻本。康熙乙亥本為第一奇書的最早刊本,無圖亦無回評。

“我們所以判定康熙乙亥本為第一奇書的最早刊本,乃是因為張竹坡在是年三月才完成了對《金瓶梅》的批評,遂立即付梓,這是學(xué)術(shù)界共認(rèn)的事實。……張竹坡生于康熙九年庚戌(1670)七月二十六日,他自己說:‘況小子年始二十有六,素與人全無恩怨,本非借不律以泄憤懣,又非囊有余錢,借梨棗以博虛名’。康熙三十四年乙亥,竹坡恰為二十六歲。更有力地證明了這一年張竹坡評本第一奇書付刻。……

“康熙乙亥本第一奇書,為什么沒有回評呢?先看張竹坡自己的一段論述:‘《水滸傳》圣嘆批處,大抵皆腹中小批居多。予書刊數(shù)十回后,或以此為言,予笑曰:《水滸》是現(xiàn)成大段畢具的文字,如一百八人,各有一傳,雖有穿插,實次第分明,故圣嘆止批其字句也。若《金瓶》乃隱大段精彩于瑣碎之中,止分別字句,細(xì)心者皆可為,而反失其大段精彩也。然我后數(shù)十回內(nèi),亦隨手補入小批。是故欲知文字綱領(lǐng)者,看上半部;欲隨目成趣,知文字細(xì)密者,看下半部,亦何不可!’⑨有人據(jù)此認(rèn)為竹坡所說‘文字綱領(lǐng)’即指每回回評而言,故帶有回評者應(yīng)為第一奇書的早期刻本。此說純系誤解。竹坡所言‘文字綱領(lǐng)’,系指全書眾多的附錄部分,包括《讀法》一百零八則、《竹坡閑話》《寓意說》等在內(nèi)。這才是張竹坡批評《金瓶梅》的真正‘綱領(lǐng)’,而非指每回回前的評論。張竹坡又說:‘此書非有意刊行,偶因一時文興,借此一試目力,且成于十?dāng)?shù)天內(nèi)。’(同前)十?dāng)?shù)天內(nèi)寫下十余萬言的附錄、夾批、旁批、回評,是無論如何也辦不到的。較為符合實際的是:張竹坡批評《金瓶梅》并不是‘十?dāng)?shù)天內(nèi)’一次完成的,用他自己的話說:‘此書卷帙浩繁,偶爾批成,適有工便,隨刊呈世。’(同前)所以,應(yīng)是邊批邊‘隨刊呈世’。現(xiàn)在看來,附錄部分,文內(nèi)夾批、旁批,是張竹坡于康熙乙亥年三月最先完成的,隨后拿去付刻。而所有回評,則系以后所補評,故第一奇書的最早刊本,皆無回評。”

劉輝的論述,頗足警策,亦容留下文辯證。

李金泉對王汝梅的觀點亦有一全面的描述,茲亦引錄如下:“1988年,王汝梅先生整理校點的《第一奇書》刪節(jié)本在齊魯書社出版,在‘校點后記’中,王汝梅先生認(rèn)為吉林大學(xué)圖書館和首都圖書館藏的‘本衙藏版翻印必究’本是第一奇書的原刊本,前者有回前評,稱為‘張評甲本’,后者無回前評,稱為‘張評乙本’。1994年,吉林大學(xué)出版社又出版了王汝梅先生校注的《第一奇書》繁體豎排刪節(jié)本,在‘前言’中王汝梅先生認(rèn)為新發(fā)現(xiàn)的大連圖書館藏‘本衙藏版翻印必究’本是《第一奇書》的初刻本,并改稱此版本為‘張評甲本’,又判斷吉林大學(xué)圖書館藏本為初刻本的覆刻本,亦改稱為‘張評乙本’。近年,韓國學(xué)者在韓國梨花女子大學(xué)又發(fā)現(xiàn)一部與大連圖書館本似乎同版的《第一奇書》版本(《寓意說》末尾亦多出227字),但無回前評。因筆者尚未寓目此書,還不能判斷此書與大連本的確切關(guān)系,但按照王汝梅先生對《第一奇書》的命名方法,將此書稱為‘張評乙本’似更合適。從目前已知的《第一奇書》的版本來看,大連圖書館藏本應(yīng)該是最早的,但該本是否就是初刻本,尚存很多疑問。”

黃霖在《皋鶴堂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序》中說:“從目前的研究狀況來看,大連圖書館館所藏的‘本衙藏板翻刻必究’本可能是初刻本,其后翻刻的有首都圖書館、吉林大學(xué)圖書館及日本東洋文庫藏‘本衙藏板翻刻必究’本、在茲堂本、康熙乙亥本、皋鶴草堂梓行本、本衙藏板本、影松軒本、四大奇書第四種本、目睹堂本、玩花書屋本、積翠館本、崇經(jīng)堂本、太素軒本、如是山房活字本等等,其中有的盡管打著同一書肆的牌記,但內(nèi)容與印次未必全同;反之,有的雖然是由不同書肆出版,但其內(nèi)容倒基本一致,所以情況極為復(fù)雜。而張竹坡批評的《第一奇書》本雖為后出,但在《金瓶梅》流變史上、特別是在《金瓶梅》批評史、乃至在整個中國古代文學(xué)批評史上,都有重要的地位,故很有必要予以深入、細(xì)致的研究。這當(dāng)然要包括對于它的版本進(jìn)行探究與梳理。最近,社會上又發(fā)現(xiàn)了‘第一奇書’系統(tǒng)中的一種新的版本,即蘋華堂刊《皋鶴堂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以前從未著錄,系存世孤本。據(jù)初步研究,此本確為‘第一奇書’的早期的刻本,目前流傳較多的在茲堂本、康熙乙亥本、皋鶴草堂本,可能都源出于此,故很有研究價值,意義重大。”顯然,黃霖認(rèn)為蘋華堂本雖然早于在茲堂本、康熙乙亥本、皋鶴草堂本,但晚于“本衙藏板翻刻必究”本,至少是晚于大連圖書館藏本。

而本文認(rèn)為第一奇書的早期刊本,應(yīng)該是既無圖像又無回評,且當(dāng)均有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的本子。茲連同劉輝、王汝梅、宋真榮、李金泉、黃霖所論一總辨證如次:

初刻本是張竹坡自刊本。張竹坡自刊《金瓶梅》的時間在康熙三十四年正月至康熙三十五年春。在張竹坡有生之年,張竹坡不但是《金瓶梅》的評點者,而且是第一奇書本《金瓶梅》的發(fā)行人。張竹坡發(fā)行第一奇書本《金瓶梅》路線,確切知道者是徐州—南京—揚州—蘇州。以上四條,鐵板釘釘,不容置疑,是討論第一奇書原刊本的前提。具體請參見拙著《張竹坡與〈金瓶梅〉研究》(下文的一些詳細(xì)內(nèi)容也請參酌該書)。

張竹坡評點《金瓶梅》既是一次完成的,又是不斷增訂的。張竹坡評點《金瓶梅》的文字約有十幾萬字之多,而且系統(tǒng)性、理論性、文學(xué)性很強,張竹坡再是天才,他的寫作能力再強,也不可能在十?dāng)?shù)天內(nèi)全部完成。而連同《讀法》、回評在內(nèi),學(xué)界公認(rèn)均完成于張竹坡本人之手。那就應(yīng)當(dāng)有一個寫作的先后,才能由一人畢其全功。縱便張竹坡運籌帷幄,對《金瓶梅》的批評,醞釀有自,考慮經(jīng)年,也只能一項一項的寫,一部分一部分的進(jìn)行。何況,康熙三十五年春,張竹坡到南京不僅是發(fā)行第一奇書,更主要的是準(zhǔn)備第五次參加秋闈,他也沒有用全部時間來評點《金瓶梅》。

由此可以推論說,張竹坡自刊第一奇書,應(yīng)該不止一次。也就是說,張竹坡自刊第一奇書的版本,應(yīng)該不止一種。張竹坡評點并自刊并發(fā)行原刊本后,因為彭城張氏家族的排斥,就再也沒有回到家鄉(xiāng)徐州。他在徐州評點與刊刻第一奇書不能大張旗鼓地進(jìn)行,加上時日短促,所以康熙乙亥本第一奇書初次刷印的印數(shù)不可能太多。第一奇書的發(fā)行又廣受社會歡迎,張竹坡的生活來源且主要是甚至全部是發(fā)行第一奇書的收入,所以他必須再版。如果再版,其增添內(nèi)容與改變版式,自所當(dāng)然。自康熙三十五年春至康熙三十七年春,有兩年時間,張竹坡活動在南京、揚州、蘇州,而且從康熙三十五年秋起,他在以上三地的唯一任務(wù),就是發(fā)行第一奇書。發(fā)行之際,或發(fā)行之余,張竹坡新有想法,或參酌發(fā)行反饋,對原版增訂評點內(nèi)容,應(yīng)是分內(nèi)之事。另外,張竹坡可能是帶著第一奇書的原版外出發(fā)行的(當(dāng)然原版仍存徐州,其中間潛回徐州再版或由其胞弟張道淵相助,也并非沒有可能),這才有他“歿后將刊板抵償夙逋于汪倉孚”一說。

那么,第一奇書《金瓶梅》的原刊本究竟是何版本呢?

毫無疑問,是1、2兩種其中一種。

眾所周知,只有這兩個版本標(biāo)注“李笠翁先生著”。此“李笠翁先生著”,看似滑稽,卻很有隱情。其一,李笠翁并沒有著《金瓶梅》,這一點,張竹坡明白(他家就有《金瓶梅》,李笠翁與他父親是好朋友,曾在他家住了將近一年之久),當(dāng)時全社會也明白。顯然,此“著”字非指《金瓶梅》而為《金瓶梅》批評。其二,《第一奇書》批點、刊刻、發(fā)行之前,張竹坡尚是無名小子,其要發(fā)行《第一奇書》,必須找一個由頭,于是借用父執(zhí)、名流李笠翁之名,可說是信手拈來。其三,崇禎本上的評語為李笠翁所為,是學(xué)術(shù)界主要觀點之一,倘若是,李笠翁在彭城肯定向張竹坡的父親張夸述過,張竹坡早已了然于心。其四,張竹坡批評《金瓶梅》的底本正是崇禎本,張竹坡批評《金瓶梅》也明顯受有崇禎本批評的影響。其五,張竹坡到南京發(fā)行《第一奇書》之后,好評如潮,名聞遐邇。張竹坡批評《金瓶梅》,已經(jīng)是眾所周知。如果再版《第一奇書》,就已經(jīng)沒有必要再借用李笠翁之名。所以,其后的所有《第一奇書》版本,標(biāo)明的都是“彭城張竹坡批評”。

無圖、無回評應(yīng)為《第一奇書》原刊本的面貌。

關(guān)于圖像,張竹坡以一己之力刊刻《第一奇書》,在他批評《金瓶梅》時,父親已經(jīng)過世多年,大伯父張膽、二伯父張鐸也已捐館,家庭經(jīng)濟(jì)已不富裕。加上他急于發(fā)行《第一奇書》,當(dāng)盡量減少雕版,原刊本之沒有圖像,不難理解。

關(guān)于回評,此乃張竹坡評點《金瓶梅》文字中字?jǐn)?shù)與工作量最大的一個部類,他在十?dāng)?shù)天內(nèi)無論如何都不能完成的,正是這一部類。何況,他所使用的底本(崇禎本)原本沒有回評而能夠發(fā)行,他何必急于完成,影響出版?而且,雖然沒有回評,有了《讀法》和其他附錄、雜錄,并不影響他對《金瓶梅》做全面的評點。所以說原刊本沒有回評,也是自然而然。

有《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亦是《第一奇書》原刊本的面貌。凡例一出,批評旨意、模式立具。沒有凡例,如何批書。“第一奇書非淫書論”是張竹坡批評《金瓶梅》的旗幟,清初禁讀淫書,彭城張氏不但是官宦之家,因為張竹坡的祖父張垣抗清犧牲的緣故,尤其要求家族成員不做傷風(fēng)害俗、違法亂紀(jì)之事,所以,要想批評《金瓶梅》,首先就要為其脫掉淫書的帽子。因此,“第一奇書非淫書論”必須張揚在先,此一旗幟如何能在原刊本中不出現(xiàn)?

因此,認(rèn)定1、2為原刊本,理所當(dāng)然。

那么,1、2又哪一個是原刊本呢?

1似為原刊本。張竹坡在原刊本中既然已經(jīng)借用李笠翁的大名,就隱瞞了自己的真實姓名。在此情況下,多一出版機(jī)構(gòu),豈非欲蓋彌彰。可能是原本張竹坡擬以在茲堂名義出版《第一奇書》,雕版完成后,因為種種原因又放棄了初衷,而將出版堂號挖去。第一奇書在南京、揚州發(fā)行的成功,使得社會對第一奇書的購買量大幅提升,恢復(fù)出版堂號已經(jīng)無所顧忌,所以,2應(yīng)為1的翻刻本。其翻刻地點不是南京就是揚州。康熙乙亥本、在茲堂本的出版人,當(dāng)然都是張竹坡本人。

由張竹坡本人出版的第一奇書還有皋鶴草堂本,即本文3、4兩種。即便是第一奇書的原刊本,正文都有“皋鶴堂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字樣。皋鶴堂是張竹坡的堂號,張竹坡在使用李笠翁為招牌時,并沒有忘記在書中打上自己的牌記。經(jīng)過南京、揚州的發(fā)行,張竹坡雖然名聲大振,其寓居蘇州之時,已是心力交瘁,自感不好,已經(jīng)準(zhǔn)備放棄《金瓶梅》的發(fā)行,而另覓進(jìn)途。所以,他在蘇州最后一兩次再版第一奇書時,便堂堂正正的使用了自己的堂號作為出版機(jī)構(gòu)。3在先,4在后,張竹坡在蘇州可能印制了兩次第一奇書。

李金泉說:“根據(jù)筆者所見,在茲堂本、康熙乙亥本及皋鶴草堂本大概是《第一奇書》流傳下來數(shù)量最多的版本,不僅中外各大圖書館有藏,而且近年國內(nèi)各大拍賣公司所拍的《第一奇書》中,最常見的也是在茲堂系版本,尤以康熙乙亥本為最多。”因為張竹坡的全力評點、刊刻、發(fā)行,第一奇書的最大發(fā)行量,是在張竹坡生前。尤其是南京發(fā)行,既為首發(fā),更為風(fēng)行。康熙乙亥本之所以存世最多,正是因為其為原刊并經(jīng)多次刷印所致。

如此,則目前存世的兩部多出227字本第一奇書,梨花女子大學(xué)本應(yīng)為早出本。梨花女子大學(xué)本的出版機(jī)構(gòu),可能是“本衙藏版翻刻必究”,也可能是皋鶴草堂本的第三次翻刻本。究竟如何,容留有心者詳細(xì)比對。

至于大連圖書館藏本,肯定不是第一奇書的原刊本。其一,寓意說多出的227字,不可能出自原刊本。上文說過此227字出于張道淵之手,在張竹坡有生之年,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其胞兄的評點書中加上這一段關(guān)于哥哥生平行誼的話。其二,該本有回評,不是初刻本的面貌。其三,張竹坡直到在蘇州印行皋鶴草堂本才第一次署上自己的郡望和大名,此本“彭城張竹坡批評”云云,顯系后出。其四,主倡此說者王汝梅在《金瓶梅版本史》第七章中論證大連本是初刻本的四條理由,第一條即為227字出于張竹坡之手,系首次發(fā)現(xiàn),具有重要文獻(xiàn)價值;其余三條均為大連本與吉林大學(xué)本的比較,皆與是否原刊本無直接關(guān)系。大連本非但不是原刊本,其比梨花女子大學(xué)本還要晚,甚至比7、8兩種“本衙藏版翻印必究”本都晚。

蘋華堂本在第一奇書版本系統(tǒng)中的位置

按照本文的觀點,蘋華堂藏版彭城張竹坡批評金瓶梅第一奇書本,亦是第一奇書的早期刊本之一。蘋華堂本無回評,有凡例、第一奇書非淫書論,說明其底本是第一奇書的早期刊本。

李金泉認(rèn)為蘋華堂本是在茲堂本、康熙乙亥本、皋鶴草堂本所謂“在茲堂系”版本的祖本,而且認(rèn)為“在茲堂系”三版本的刷印時間依次為在茲堂本、康熙乙亥本、皋鶴草堂本。為什么認(rèn)為在茲堂本不是“在茲堂系”的最早刻本?李金泉說:“一般來說,刻版的損壞是經(jīng)過較長時間的不斷刷印造成的,所以在茲堂本也不可能是此系統(tǒng)《第一奇書》的最早刻本。”這一段話有幾處值得商榷。其一,李金泉見到的、甚至可以說目前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的“在茲堂系”第一奇書,是不是該系的所有版本,不能遽然認(rèn)定。其二,有所損壞的刻版,有可能是第一次的雕版,只不過它被刷印次數(shù)較多而已。按照李金泉的說法“在茲堂本、康熙乙亥本及皋鶴草堂梓行本三種版本其實是用同一刻版在不同時期的刷印而已,從版本學(xué)上講只能算做一種版本”,有不同程度損壞的此三種版本都有可能是第一次的雕版,也就是都有可能為最早的版本。其三,版式損壞程度與今存書籍之間很難建立對應(yīng)關(guān)系,從版式損壞程度論定版本的早晚,本身就不能成立。

李金泉將蘋華堂本歸入“在茲堂系”頗有道理,但認(rèn)為蘋華堂本因為版式最為完整,所以在“在茲堂系”中版刻最早,卻缺乏根據(jù)。恰恰相反,因為蘋華堂本的版式較為完整,說明其刷印次數(shù)較少,只能是較為晚出的版本。

李金泉還從眉批的多寡來證明蘋華堂本為“在茲堂系”的祖本,他說:“蘋華堂本和在茲堂系版本差異還在于眉批的多寡。前者是初刻初印,當(dāng)然眉批最多最完整。隨著書版的不斷刷印,刻版逐漸磨損,尤其是眉批,最易缺失。”前文已經(jīng)說到,張竹坡評點《金瓶梅》是隨批隨刊,也就是說他的《金瓶梅》評點是前赴后繼不斷累積而完成的,眉批、旁批尤其是如此。因此,恰恰相反,眉批最多者,并不是初刻初印。還可以進(jìn)一步說,從眉批、旁批來判斷版本的早晚,如果不是無一遺漏地比對(做到這一點幾乎不可能),便很難成立。

李金泉說:“在《第一奇書》版本中,蘋華堂本的重要性僅次于初刻本,其地位和吉林大學(xué)本及首圖本相當(dāng)。在蘋華堂本出現(xiàn)之前,此系統(tǒng)版本我們所能見到的是在茲堂本、乙亥本和皋鶴草堂本,盡管三個版本用的就是蘋華堂本的原刊版,但因為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刷印,刻版已經(jīng)嚴(yán)重?fù)p壞,版面也模糊不清,從而造成內(nèi)容缺失,給研究者帶來極大困難。而蘋華堂本版面文字清晰,內(nèi)容也很完整,無論是閱讀還是研究都無文字上的障礙,亦可校訂它本之失。更重要的是,它的出現(xiàn)徹底解決了在茲堂本、乙亥本和皋鶴草堂本三個版本的關(guān)系問題,也使在茲堂本或乙亥本為《第一奇書》初刻本的觀點遭到了徹底的否定,這就是蘋華堂本最大的價值所在。”⑧遺憾的是,如本文前文所述,因為其立論的根據(jù),或不能成立,或有待續(xù)證,這一段話,除了所說蘋華堂本閱讀、校訂價值之外,基本都不能作為結(jié)論。

然而,蘋華堂本確是僅次于康熙乙亥本、在茲堂本、皋鶴草堂本的早期刊本,是為第一奇書首先增訂圖像者,其所增圖像出自崇禎本。如果如李金泉所說,該本原無圖像,其圖像乃收藏者所添補(這種可能性從理論上說存在),則該本出版時間,距離皋鶴草堂本,將較為接近。是否為汪倉孚者流所刊,也并非沒有可能。

茲以劉輝、吳敢輯校之《會評會校金瓶梅》(天地圖書有限公司,香港1994)與蘋華堂本比對,其第一回的眉批、旁批、夾批,條數(shù)、文字基本相同,只有四處略有不同:

一、正文:就是哥這邊二嫂子的侄女兒,桂卿的妹子,叫作桂姐兒。

《會評會校金瓶梅》在“侄女”“妹子”處旁批“一重親”“一重親”;蘋華堂本在“侄女”“妹子”處旁批“重親”“重親”。

二、正文:上面掛的是昊天金闕玉皇上帝,兩邊掛著的紫府星官。

《會評會校金瓶梅》在“昊天金闕”處旁批“一個陪客”,在“紫府星官”處旁批“兩個陪客”;蘋華堂本在“昊天金闕”處旁批“個借客”,在“紫府星官”處旁批“兩個信容”。

三、正文:那夫人叉手便向前,便道:“叔叔萬福!”

《會評會校金瓶梅》在“叔叔”后夾批“一”;蘋華堂本將“一”印入正文。

四、正文:那夫人拿起酒來道:“叔叔休怪,沒甚管待,請杯兒水酒。”

《會評會校金瓶梅》在“叔叔”后夾批“十一”;蘋華堂本在“叔叔”后夾批“十”。

由此可見,僅為個別字詞的刻誤。蘋華堂本不但是獨立的本子,其張竹坡的批評也信實可用。

注:

① 戴不凡《小說見聞錄》,浙江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41頁。

② 鳥居久晴《金瓶梅版本考》,《日本研究金瓶梅論文集》,齊魯書社1989年版,第36頁。

③ 吳敢《張竹坡與〈金瓶梅〉研究》,文物出版社2009年版,第189—191頁。

④ 劉輝《金瓶梅成書與版本研究》,遼寧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78—81頁。

⑤ 文革紅《張竹坡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康熙乙亥本”刊刻地點考》,《江西財經(jīng)大學(xué)學(xué)報》2005年第4期。

⑥ 王汝梅《王汝梅解讀金瓶梅》,時代文藝出版社1988年版,第113頁。

⑦⑨ 黃霖《皋鶴堂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之《序》《凡例》,臺灣學(xué)生書局2014年版,冊二第1頁。

⑧ 李金泉《皋鶴堂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代后記》,臺灣學(xué)生書局2014年版,冊二二第10、9-10、3、3、1—2、9、12頁。

⑩ 王汝梅《金瓶梅版本史》,齊魯書社2015年版,第118頁。

徐州工程學(xué)院人文學(xué)院;江蘇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

責(zé)任編輯:魏文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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