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土地

吳宇歌

清晨，太陽躲在綠山后面，羞怯地露出半張臉，窺探著世間萬物，同時慷慨地散發出身上的光和熱。一切都開始蘇醒。村子上空漸漸聚集了縷縷輕煙，空氣中帶著些新麥的芳香和樹葉的青澀，與輕煙應和著，調成了一道獨屬于這個小村子的美妙味道。

綠油油的麥田旁，坐落著一個小小的屋舍。里面住了一對祖孫。陳老漢每天除了接送他的小孫子上學，就是蹲在他那小房子旁的幾畝地里看他的麥子，或者抓一把土放在手里揉搓，然后叼上一根狗尾巴草，在田埂上一坐就是半天。有人問他為什么要那么關心那幾畝麥地，他總是樂呵呵地回答：“土地是我們的根唄，別小看這幾畝地，它可是有靈的！”聽到這里人們都會止不住地滿臉驚詫，有的人還會暗罵一聲“神經病”，然后落荒而逃。他也不在意，仍笑呵呵地坐在田埂上嚼狗尾巴草。也許是陳老漢的話真得應驗了吧，他地里長出的麥子總是比村里別人家的好，祖孫倆也常常因為這感到驕傲。

可是前兩天陳老頭的孫子突然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城市的人要來這里辦工廠，前兩天也來過，但老人家摸起家里的鐵鏟就到大隊院里鬧開了，那人灰溜溜地走了，沒過幾天，他又來了。

“爺爺，爺爺，那個人又來了，還帶了好多人，要在咱們村的地上建工廠呢！”陳老頭的孫子陳聰邊跑邊進了屋。聽了這些，陳老頭一個激靈就從床上坐了起來，便要摸鏟子，拉著陳聰，氣沖沖地往屋外跑。“他們這群小孩兒還打著村里土地的主意呢！走，跟我找他們去。”陳聰聞言嚇得趕緊拉住他，喊：“別，爺爺，您老人家還生著病呢，跑到大隊里干什么去！”“你這小毛孩還有理了，這地是我們農民的根，是人的根啊，在上面建工廠不是糟蹋了嗎，不行，你不去我去！”語罷，他甩開陳聰的手，呼哧呼哧地往大隊院趕。

被甩開的陳聰沒了主意，只好去找喜歡和他爺爺下棋的王大爺去。他急急忙忙地跑到王大爺家，誰知剛開門就撞上了他。

“王大爺您快去勸勸我爺爺吧，他還發著燒呢，不能就這么折騰啊！”

“我也聽說這件事了，正要去呢，你爺爺就愛瞎胡鬧！”

當他們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大隊院的時候，陳老頭和幾個老人家已經和那城里人罵上了。陳老頭指著那人的鼻頭罵道：“你們憑什么在我們的地上建工廠，怎么不在你們城里建啊！”那城里人大概也受不了被人指著罵，大聲反駁：“我們這是拉動你們這兒的經濟，你們把地租給我，每人能賺一臺彩電的錢！有這種好事你們還不領情！”陳老頭的好哥們李大爺聽見這話頓時就不樂意了，沖他們吼：“我兒子說你們是高污染企業，要是留你們在這，那我們的子孫還要不要活路了！”

大伙聽了李大爺這話，眼神都危險起來。李大爺的兒子是什么人，人家可是村里第一個研究生，那可是高學歷的人，人家說的話還能有錯？“你們這是在害我們斷子絕孫！”眾人說著便要操家伙趕人。

“你們誰敢！”

大隊書記這一嗓子是絕對有效的，眾人都靜了下來。他挺著油花花的肚子，快步走到那城市人面前，道：“鄉親們不懂事，別理他們！”又轉頭對陳老頭笑著說：“陳大爺啊，他們是來給我們送錢的啊，別再倔啦，都回去吧！”

陳老頭沉默了半晌，在眾人都以為他要走的時候，他卻直直地對著大隊書記跪了下去，渾濁的老眼里溢滿了晶瑩，他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哭著對大隊書記喊：“孩子啊，求你了，土地是有靈的啊，做人不能忘本，你這不是糟蹋它么，它是我們的本啊！”說著又要磕頭，眾人都慌了，連忙扶住他。他眼中含著淚望著眾人說：“人不能忘本啊！你將來還是要落葉歸根，回歸泥土的，要講良心！你們摸摸，你們還有良心嗎？”說罷便趴在陳聰懷里嚎啕大哭起來，看到這一幕，幾個老人家都一齊掉了淚。

大隊書記把頭低了下去，滿臉羞愧，他的拳頭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似乎下了什么決心。之后，那些城里人就被書記送走了。他們走的時候，微風吹拂，樹葉嘩嘩作響，天地間一片綠色，空氣中依舊充斥著那些混雜的香味，鄉村的一切，好像都在告訴那些城里人：別再回來。

他們確實沒有再回來。

大隊書記一改以往的作風，在村里建立起了生態經濟園，硬是把這個窮村發展成了市著名的生態村。很多年以后，他接受記者采訪，記者問他成功秘訣，他微微一笑，答道：“我是個農民，村里人也都是農民。我們知道，土地是人的本，是人的根，人要講良心，一輩子都不能忘本，這便是我的秘訣！”

（指導教師：王曉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