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汁（組詩）

孫方杰，上世紀六十年代出生，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參加詩刊社第23屆青春詩會。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簽約作家。作品入選多種年度選本。入圍華文青年詩人獎，著有詩集多部。

你是我的海鷗

我很想買通一條從遠方飛來的路

從你居住的那座小島。這么多年

我一直致力于修繕這條航線

然而，有一些時間，不被察覺

在這條航線上，有一些急雨會磅礴而來

那些風和閃電，會為我的這種執(zhí)著

而熱烈地鼓掌

我想，你一定會來到我的身邊

做長久地停留。你來了之后

這條為你而修的航線，就會消失

不是我要禁錮你

而是你想抓住我的尾羽，呼喊，尖叫

生活這么新，猶如我們的愛情

從不曾老去。我們喝咖啡

也喝烈酒，我們凝視落日

也凝視遠方的大海上，你的翅膀的痕跡

你啟程的日子，請事先給我一個微信

因為愛情原本就應該這樣

我好準備一個花籃，準備一個良辰美景

當你前來敲打我的窗戶

漫天的星光里，散發(fā)的將是玫瑰的快意

我知道奔波的苦楚

并不是每天都在晴空里

在有些郁悶的日子里

你要經歷層層疊疊的霧

和撒著蹄歡的獵獸

那些漁船上的大煙囪

也會讓你流淚和咳嗽

還有潔白的雪，會落在你的翅膀上

落在閃著藍色輝光的冰山上

一只海鷗飛向我，一只彩色的海鷗

你的翅膀上面是天空

你的翅膀下面是大海

你的四周，圍繞著巨大的寂寞和虛空

在你的飛翔中，你生活已久的那座島嶼

已在漲潮中湮沒

不 再

真正感到歲月不饒人

是從身體開始的，說白了就是欲望

對于女人，已經不是那么迫切

偶爾的沖動，也會含著怯懦和憂傷

在克制中結束

看她們的目光開始游離，躲閃

不再那么毒辣，嘴上的功夫優(yōu)于實際能力

即使真的再次愛上，也不會

點燃一大堆火了。四十五歲

雖不能說坐懷不亂

但再不會讓一見鐘情

攪起滿世界的風聲

如果真的有心儀的女人出現(xiàn)在生命里

我會告訴她：敬請相信，真的還會有來世

現(xiàn)在，我不再把自己交出了

因為我害怕提前透支了下輩子的緣分

審 視——寫給四十五歲

在不惑與知天命之間，我埋伏在

菩薩的蓮花上，看歲月和肉身

還在打得難舍難分。我淌過的流水

和看過的秋月，剛好與命運的嘆息

相逢。接下來，不在三千米高空笑

也不在三百米地下哭，在孤獨處

一個人默默承受，在喧囂處

一個人定睛觀瞧，沐秋雨

浴春風，一定要任它命中注定

與那么多的兇險，擦肩而過

活著實在是一種僥幸

踩慢了一腳剎車，或者在山上游玩

不小心腳下一滑，乃至在街頭

在樓下，一不留神

就可能成為親人長久的哀傷

和朋友們一段時間的惋惜

從兩歲就如影隨形的呼吸系統(tǒng)疾病

使我過多地接受了

不為人知的霹靂和雷鳴

是靈魂選錯了血骨

還是佛祖在考驗靈魂？臥在光陰的深處

我問：佛祖啊，我是你考驗的第幾具肉身

總覺得自己是一個有使命的人

在這大千世界里，會有我的三萬里江山

七十二個嬪妃。又時常覺得無能為力

無力掀起一塊石頭

無力吹動一片紙屑

無力驅動一縷微風

甚至無力翻動自己的眼皮

時常覺得去歲很短，舊時光很長

仿佛剛剛滾著鐵環(huán)從街巷里出來

又時常覺得來日方長

在命運的安排中，我愿意在歲月的盡頭

再回首

我愿意成為菩薩的一枚蓮花瓣

或者成為她的寶瓶里的一滴水

度掉與生俱來的苦厄

從而能夠輕松地跨過

迎面而來的兇險。從此，不急躁

不慌張，不遭災年，不遇戰(zhàn)爭

不在擔驚受怕中度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