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游三式

文|牧童　點評|楊鵬飛　上海社科院研究員

野游三式

文|牧童點評|楊鵬飛上海社科院研究員

工薪民眾，中產小康，達官顯貴，這三個階層與游民本無半點關系，但從存在決定意識這個角度看，他們中的很多人比真游民還游民。

一式：草根怕草根

擔保公司已臭了好幾條街，23歲的小韋心里雖然明白，但不得不在一家擔保公司繼續著前臺工作。“我只是大專畢業，工作不好找，先在這兒干著吧！”作為草根中的一員，經歷了幾件事后，小韋現在最怕草根族。

小韋家在沈陽九一八紀念館附近，往北走就是北大營海鮮市場。6月初某天一早，韋爸爸帶小韋去市場買小龍蝦。“我們對小龍蝦的知識不多，只知道買活的。”在一攤床前，雙方談好價錢，父女倆眼瞅小販把蠕動的20多只小龍蝦裝進黑塑料袋。突然，不知怎么搞的，塑料袋脫手，掉到攤床內側的地上，“你瞧我這笨手。”攤主邊說邊蹲下身撿小龍蝦……

回到家，把小龍蝦倒進水盆，父女倆猛然發現，怎么有一半是死的？父女倆面面相覷。小韋一下子記起，“一定是他假裝脫手，蹲著撿時，把死的摻進來了。”韋爸爸認為女兒說得對，“那兒是死角，咱倆看不見。”

思緒通了，一通百通。小韋記起不久前看過的一個視頻：一賣水果的女攤販先把兩袋水果掛在大水果筐里側，給買主裝好一袋水果后，她趁下蹲拿桿秤的機會，給水果調了包。“動作非常熟練，一看就是老手。一袋水果才多少錢，至于嗎。”小韋感嘆，“輪到自己碰上，根本想不到。”

如小韋所說，她現在最怕草根族。近幾年發生的很多安全事件，如往牛奶里對三聚氰胺、公交車上縱火、女食客在火鍋店被服務員熱水澆頭、男乘客爆踢女司機等，多由不是游民，但具備游民意識的普通人所為。

點評：他們極端重視眼前利益，不顧及離現實較遠的后果；他們很少文化教養，沒有文飾的習慣；對為社會輿論所不容，被通行道德所鄙視的行為，他們不以為非。為達到眼前的目的，他們很少有固定的是非觀。

二式：擔保誰擔保

小韋講，她現在這家擔保公司的老板長得滾瓜溜圓，人很隨和。公司一個大魚缸里養了兩條銀龍魚，老板把侍候魚的活兒交給了小韋。“就是定期換換水，別的我也不會。”老板的夫人也開了一家擔保公司，“據說比他開的公司效益好。”小韋說。老板有時高興了，會跟他們講講一些擔保公司的貓兒膩。別的同事聽得一頭霧水，小韋大專學的是財務，能聽懂。

第一招，弄虛作假。“擔保公司一分都沒有出，但還得把公司弄得光鮮點兒、好看點兒。”這就要耍手段了。為使公司資本金能達到與市級以上銀行合作的標準，或者為了符合政府補貼，他們便偽造虛假驗資證明。

第二招，抽逃資金。老板給他們舉例說明，講的是“中科智”。“我記得非常清楚。”小韋說。中科智的做法是：在上海成立一家子公司，注冊驗資時，股東深圳中科智集團財務部開具一張1億元人民幣的銀行匯票，由財務部會計帶到上海入賬，驗資后，又以飛快的速度，做了一筆深圳中科智集團旗下一家貿易公司向上海中科智擔保公司的一個億借款……

不懂行的人真不明白這是折騰啥。小韋解釋說：“很簡單，就這一個回合，1億元又回到深圳，上海那邊只剩一個看起來很美的空殼。”

“還有很多招。”小韋說，“什么空手套白狼、侵吞客戶保證金、里應外合騙貸、放高利貸、辦假銀行、以代理為名惡意處分借貸人財產。目的都是讓公司好看，把老百姓的錢誆來。碰上這種公司，誰信誰倒霉。”

小韋有一次逛街時，看到一家擔保公司人去樓空，大玻璃窗上被人用紅油漆噴著幾個大字：騙子，不得好死。一般來講，老板每每跟他們講完這些事兒，都拍胸脯，“我們公司不會那么干，我們夫妻不是那種人。”

“誰知道呢！”小韋猶疑著，“我越來越不想在這兒干了。”

點評：中國中產階層是一個矛盾體，他們非常希望國家政策和社會穩定，又時時擔心權利被剝奪。這十幾年，大量中產階層以上的國人為何移民國外？孟子說，無恒產者無恒心。無恒心者最容易產生游民意識。

詹東林，湖北鄂州梁子湖區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2015年8月因涉嫌嚴重違紀被立案調查。詹東林有3個口頭禪：有權不為己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挺上兩三個月，抵坐三五年牢；職位低不顯眼，隔墻磚頭砸不到我。這哪里是共產黨的干部，活生生一游民嘴臉。

三式：廁所復廁所

按理說，一些人到了達官顯貴這個層次，最應該有“恒民”意識，踩定國土，克己奉公。實際不然。他們的游民意識多體現于拉幫結派。

小韋的老板出道20多年了，“他朋友特多，啥人都有。他跟我說過，小姑娘，你結婚時告訴我，我給你找飯店，肯定便宜，包你倆滿意。”

有一次，老板融了一筆款，很高興，領著小韋他們幾個手下去飯店吃飯。包房又大又豪華。老板問小韋：“你知道現在飯店包間為什么都帶衛生間嗎？”小韋一臉懵懂。老板說：“最開始我也不懂。后來明白了。”

老板講他新千年初第一次請官員吃飯。他選的飯店離政府不遠也不近。太遠人家懶得去，太近人家又怕被領導和同事撞見。那時很多飯店多是十幾個包房共用一個衛生間。老板選的這家飯店很超前，每個包房都有衛生間。“衛生間在外邊，解手時說不定會撞著領導和同事。人家一準認為你們幾個是一伙兒的，以后再說話、辦事兒，就得多多提防了。”

后來，所有比較講究的飯店，都在高檔包房設了衛生間。再后來，中央反腐了。“聽說現在好多了。”但小韋不太自信，“真的好多了嗎？”

點評：政府官員拉幫結派，目的是維護和擴大個人私利。由于個人力量相對弱小，與其他官員結盟，力量就大起來。周永康、薄熙來、令計劃等拉幫結派，最能說明這些官員的游民意識，即黨同伐異。其根由是中國文化傳統中的陰暗面——宗法群體的排外性，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兩個月后，小韋打來電話，“我辭職了，沒意思！”小韋已經換了4個工作。過一會兒，她發來微信：“哈哈，我都快成游民了，有意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