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世界與叢林法則

金乾生

產業經濟專家、書法家。著有《微言細語》等作品

北京八達嶺野生動物園東北虎致游客一死一傷事件已經不是新聞了。這個慘痛事件教訓之深刻、警示之沉重，恐怕不是惋惜、指責所能代替和了結的。

那是一個美好的下午，一家老少四口，假日到野生動物園自駕游。在猛獸區有廣播與警告牌提醒的情況下，女主人從副駕駛位置下車，從車前繞到另一側去拉駕駛室的門，突然被一只老虎從身后撲上來叼走。女主人母親從后座打開門沖出去施救，被另一只老虎當場咬死。盡管動物園的巡邏車快速趕到，從虎口里救下被咬得面目全非的女主人，但慘劇發生，大錯鑄成定格，本該美好的下午頃刻間化為血色恐怖。

這樣嚴重的后果，肯定是女主人事先沒有想到的。令她事后沒有想到的是，悲劇經過網絡傳播，迅速成為輿論關注的熱點，而贏得同情的竟然是老虎，女主人得到更多的卻是批評、揶揄甚至責難。比如有網友說老虎保持著應有的野性，說明北京八達嶺野生動物園的管理值得稱道；有的人說是女主人與男主人在車上發生了口角，強迫男主人停車，要求換位自己駕駛，平時霸道脾氣習慣成自然了，以為自己是母老虎，結果母老虎遇到真老虎，才知道自己是紙老虎；更多的人則是從規矩和法律的角度在思考，對女主人的行為進行分析，認為無視現場的多種方式提醒警告，就應該受到懲罰，女主人不值得同情；只有女主人的母親不顧生命危險、赤手空拳義無反顧沖向老虎救女的表現，打動了人們心靈深處柔軟的部分，贏得了對母愛不乏真誠的廉價贊美。

據說，女主人至今仍然住在北大三院治療，其母親的遺體還冰凍著，沒有火化。社會輿論已經被新的熱點事件所代替，人們對曾經的熱點不再感興趣。不管當時的原因是什么，不管事后別人怎么說，悲劇發生在一瞬間，看上去那樣的突然與偶然，仔細想又感覺既自然又必然。在動物世界里，我們最熟悉的一句話叫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弱肉強食就是法則，獸王老虎就是底線。野生動物園的成員們無師自通地這一常識，恰恰被那個女主人忘忽了。

人本來就是從動物里走出來的，現在依然在路上。當人們被大自然提升到高級層次而以群居的方式組成社會，規矩就成了維持正常秩序必不可少的剛性法則，倫理則是保持和諧相處的道德力量。前者就像野生動物園的老虎獅子，后者則是游客的常規意識和行為規范，兩者同時發揮效力，安全就有保障，美好就有依靠。相反，把獅虎熊豹這樣的猛獸移走，里面就剩下一些狐朋狗友鳥鄰鼠輩，不但不成其為野生動物園，有的珍稀動物被人偷去吃了美食也不一定。

我還有一個奇怪的問題，假如把老虎換成人，這個事件會怎么樣？我想，結果不難猜測，因人而異。首先會因代替老虎的人的性別而異，其次會因女主人的美丑而異，也許還與女、男主人的關系有關，說不定也與男女主人是否給予好處有關。反正，到了人治社會，規矩就不再是老虎，法則往往有空子可鉆。于是，社會有著類似動物世界那樣的危險，卻沒有如同叢林法則那樣的強硬簡單。如果不能做到在法規面前人人平等，人們就會放棄對法規的敬畏，這才是悲劇不斷重演、不知道誰是下一個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