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米粒
2016年1月,布朗博士來到了上海,在飛思樂(FaceArt)擔任鋼琴老師。2016年9月,他將在“星期廣播音樂會”上舉行自己在上海的鋼琴獨奏首秀。很快,在飛思樂與上海音樂出版社的合作下,布朗博士也將錄制貝多芬鋼琴奏鳴曲的在線教學視頻。
在采訪中,布朗博士提到的最多的一個詞就是“墜入愛河”——他與自己演奏的所有音樂都“墜入”了“愛河”。“我是如此喜愛這些音樂,我的生活中不能沒有它們。”他不但自己與這些音樂“墜入愛河”,也希望他的學生能與這些音樂“墜入愛河”,“如果聽了我的演奏或講解,他們會覺得,‘哇,我好想彈《熱情奏鳴曲》啊,那該有多好!”
鋼琴家中單簧管吹得最好的
詹姆斯·布朗(James Brawn)博士1971年出生于英國,他的父母都是醫生。1978年,因為父親工作的關系,全家搬到了新西蘭的奧克蘭。他從七歲開始和兩個妹妹一起去上雅馬哈音樂學校,一開始學的并不是鋼琴,而是電子琴。不過,他的進步很快,在學習電子琴短短半年后,他就轉學鋼琴了。八歲時,小布朗已經能在鋼琴上演奏貝多芬、莫扎特、舒伯特、勃拉姆斯等一些常規意義上的音樂會曲目了。
1980年,布朗的父親在澳大利亞得到了一份工作,于是舉家又遷往了墨爾本。布朗稱自己是幸運的,在九歲到十七歲這個人生中最重要的階段,他遇到了三位好老師。第一位老師是所羅門(Solomon)的學生、瑪格麗特·斯科菲爾德(Margaret Schofield)女士。當時,布朗已經可以彈很多難度很大的作品了,“我可以彈得很快,彈得很響,讓大家發出贊嘆”。然而,瑪格麗特卻獨辟蹊徑,讓他回到原點,在鋼琴上反復練習如何優美地彈一兩個音。“先彈一個音,然后輕柔地加入另一個音,形成美妙的Legato(連音)。”說著,布朗就在一邊的鋼琴上演示了起來。“瑪格麗特的一生熱衷于室內樂,喜歡與歌唱家合作,因此特別注重鋼琴的音色、呼吸以及長樂句的處理等,她要讓鋼琴歌唱起來。”布朗還記得自己回到家,委屈地對媽媽說,“我非得彈這樣的練習嗎?”好在努力的付出終究是有收獲的,幾個月后,布朗的琴藝就上升了一個臺階。

布朗跟隨瑪格麗特學習了五年。他十三歲那年,瑪格麗特遭遇了一場車禍,在醫院里住了六個月。“當時我正在準備公開演奏貝多芬的《第四鋼琴協奏曲》,所以媽媽不得不為我找了另一個老師:羅納爾德·法倫-普萊斯(Ronald FarrenPrice),他曾經是阿勞的學生,對貝多芬音樂的理解非常深刻。”羅納爾德的教學方式和瑪格麗特截然不同,“在他那里,你必須彈一整部奏鳴曲,每個星期你都得學習新的奏鳴曲,或者至少是不同的樂章”。每次上完羅納爾德教授的課,小布朗都覺得身心俱憊,幸虧他的父母足夠開明,有時候會同意他第二天不去學校上課,好好休息、調整一下。就在這個時候,有一位美國來的老師麗塔·萊希曼(Rita Reichman)聽到小布朗彈了貝多芬的《第四鋼琴協奏曲》,對他很感興趣,“因為不是每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都會去彈這樣內斂的作品的”。麗塔畢業于朱利亞音樂學校,當時才三十歲不到,曾經師從魯道夫·塞爾金。于是,小布朗再次易師,跟隨麗塔學習了四年,直到十七歲以全額獎學金考入英國皇家音樂學院。
多才多藝的布朗博士不僅會彈鋼琴,還會演奏管風琴、單簧管、薩克斯和圓號,其中單簧管更是學到了十七歲進入皇家音樂學院之前,曾經與交響樂團合作過單簧管協奏曲,可以說是他的“第二專業”。不過,在布朗博士看來,鋼琴才是絕對的“樂器之王”,這也是他如此鐘愛這件樂器的原因。“從獨奏的角度來講,單簧管、薩克斯以及圓號的曲目量不夠豐富,而鋼琴的曲目量則比人的一生還要龐大。你可以在鋼琴上演奏任何音樂,沒有限制。”
貝多芬是他一直回去尋找的作曲家
說起來,此番布朗博士來到上海飛思樂任教,還是緣于另一位美籍華裔鋼琴家黎卓宇(George Li)。“黎卓宇十一二歲時,在Youtube上看到我的演奏視頻,很喜歡我彈的肖邦練習曲,就給我寫了信。”此后,他們一直在Facebook上保持著聯系。2015年8月,黎卓宇在Facebook上分享了飛思樂招聘鋼琴老師的廣告,布朗博士很感興趣,就點進去看了。飛思樂由青年鋼琴家柴瓊妍和波蘭鋼琴家彼得·托馬斯(Piotr Tomasz)共同創立于2011年,是一家由世界著名鋼琴家、教育家共同組成的以一對一的形式輔導,挖掘具有潛力及天賦的學生,將他們推薦至世界頂尖音樂學院學習的機構。布朗博士順利得到了那個職位,“接著,2015年圣誕節左右,我結束了在英國的教學工作,于2016年1月26日來到了上海”。他清楚地記得自己來到上海的日子。

布朗博士發自內心地喜愛教學,對他來說,教學是一種“社交生活”——“因為大多數時候只有我和鋼琴在一起,所以給學生上課是一個和人們交流的好機會”。這也是他決定錄制貝多芬奏鳴曲在線教學視頻的原因。“每節課講解一首貝多芬的鋼琴奏鳴曲,時間大概為二十到二十五分鐘。首先,我會簡單地介紹一下作品的創作背景,然后示范演奏一部分,指點一下其中比較難的段落等。我會從一些著名的奏鳴曲開始,比如《月光》《悲愴》《華爾斯坦》《熱情》等。”他希望這樣能點燃學生對貝多芬奏鳴曲的興趣。“我會盡量講得生動有趣些,課程結束后,如果學生們有什么問題,也可以發給我,我可以作解答。”
貝多芬一直是布朗博士最喜愛的作曲家。“人們經常問我,你最喜歡的作曲家是誰。我總是回答,那取決于我正在彈誰的作品。不過我想,真正的答案應該是貝多芬。”他覺得自己和貝多芬的音樂之間有著一種特殊的聯系。“我喜歡巴赫、莫扎特、肖邦、拉赫瑪尼諾夫、勃拉姆斯和舒伯特,我喜歡所有偉大的作曲家,但貝多芬是我一直回去尋找的作曲家。他的作品非常浪漫主義,富有戲劇性。彈他的作品時,你的手指技巧以及對音樂的理解等所有能力都暴露在外,無從隱藏。他音樂中的每一個音都是重要的,你必須保持百分之百的專注。只是他的作品太具有張力了,彈了一陣后,你需要休息一段時間,再重新回去。”
正因如此,布朗博士選擇了用一個漫長的時間跨度來錄制貝多芬的鋼琴奏鳴曲全集,項目名稱為“一個貝多芬的奧德賽”(A Beethoven Odyssey),從2012年至今已經錄制了四張唱片。他計劃在2020年完成所有奏鳴曲的錄制,“2020年是貝多芬誕辰兩百五十周年紀念,而且2021年對我來說也是個大年,因為那一年我就滿五十歲了。如果我能在五十歲之前錄制完貝多芬的鋼琴奏鳴曲全集,我會非常高興的”。
全場俄羅斯——大集子,小作品
2016年9月25日,布朗博士將在“星期廣播音樂會”上演奏全場俄羅斯作曲家的作品,這也將是他在中國的獨奏首秀。對于為何會做出如此的安排,他告訴我,因為“星期廣播音樂會”的主辦方、經典947頻率的總監給了他兩個選擇:要么彈全場貝多芬的作品,要么彈一套包含穆索爾斯基《圖畫展覽會》在內的作品。布朗博士本人很喜歡穆索爾斯基的《圖畫展覽會》,“我已經有差不多四年沒有公開演奏過這部作品了,我迫不及待地想演奏它”,而且他覺得一場周末上午的鋼琴獨奏會,在一個半小時之內連聽三首貝多芬的奏鳴曲,對觀眾來說可能也太重了,“我要是想彈貝多芬的話,什么時候都行”。
因此,布朗博士最終選擇了后者,以穆索爾斯基的《圖畫展覽會》為中心,構建了一場音樂會的獨奏曲目,其中包括拉赫瑪尼諾夫《二十四首鋼琴前奏曲》中他最愛的六首、斯克里亞賓《升C小調練習曲》(Op.2 No.1)、普羅科菲耶夫《A小調第三奏鳴曲》(Op.28 No.3),最后以普羅科菲耶夫的《D小調托卡塔》(Op.11)結束。“這一套曲目可以說是大集子,小作品,應該還比較適合周末的上午來聽”。事實上,在第一次聽到這些作品時,他就與它們墜入了愛河,然后發誓一定要演奏它們,不管技巧或是音樂性上有多難。“真正偉大的音樂會深深地感動你,你根本無法控制住你的眼淚——也許并不是真的落淚,而是在心中落淚。”
布朗博士說,幾乎所有偉大的鋼琴家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會彈鋼琴,這聽起來有點兒瘋狂。“因為他們很清楚自己的責任。不管你練習了多少遍巴赫的《恰空舞曲》,每一次當你走上舞臺,或者走進錄音室時,你都是從零開始。有可能你昨天彈得很好,有可能你已經錄過唱片了,但重新彈奏它還是一件大事,一個新的挑戰。你會問自己‘我真的能彈嗎?當你開始彈了,你會知道,‘我當然能彈了,但在那之前,你會對自己有無限的懷疑,即使是最優秀的演奏家,上臺前依然會緊張。”
在布朗博士看來,一個鋼琴家必須彈得非常有活力,“要么特別快,要么特別慢,表現出這樣的反差”,才能夠吸引住聽眾,但那樣同時也意味著很大的風險。布朗博士說他知道很多音樂家會彈得很“安全”,特別是在一些重要的比賽上,“如果你彈得冒險的話,很可能就無法進入下一輪”。不過,彈得“安全”的同時可能也意味著“平淡”和“乏味”。說到這里,布朗博士話鋒一轉,稱自己顯然不是那種尋求“安全”的演奏家——“當我演奏時,我喜歡冒險,我從不乏味。”對此,他的秘訣是:走向舞臺時,想象成那是自己職業生涯的第一場音樂會,或者是最后一場音樂會。“如果現場觀眾是第一次聽到我彈奏這些作品,那一定是非常讓人激動的;而如果你即將告別舞臺了,你是最后一次彈這些作品,你也希望聽眾能夠感覺到你內心深處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