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開寶馬來面試的女孩

黃競天

擁有節約意識的人，也會過得更加平穩安樂。

1

剛開始創業，需要人，因此組織了不少面試。其中一個小朋友，讓我印象深刻。

她很漂亮，身材高挑，面容姣好，更關鍵的是，她開著一輛寶馬車。看到她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我的心就一沉，我們這么一個寒酸的草創公司，怕是容不下這尊大菩薩。

然后我們就簡單聊了聊，很基礎的話題，在什么地方上學，大學有什么樣的經歷，對工作有什么樣的要求，我們雙方都很有禮貌，但面試不溫不火。

中途，合伙人悄悄對我使了一個眼色，我知道他在問我怎么樣。可我避開了他的眼神，那輛寶馬車總讓我有些疙瘩。

三十多分鐘過去了，我開始說一些客套的、收尾的話，計劃結束這場面試。這時候，她開口了。

這個開著寶馬車來面試的小姑娘，張口問我們，能否借她一張紙巾。

我沒有多想，從旁邊紙盒里抽了一張遞給她。

只見她將紙巾撕成兩半，一半折好放在一旁，另一半仔細地擦干凈桌面上因為放置水杯而留下的水漬。

我盯著被她撕成兩半的紙巾一直看，被她發現了，她有些羞澀地笑了笑，說了一聲不要浪費嘛。

等她離開以后，我馬上對合伙人說：這個女孩，無論開什么條件，我們都要。

合伙人詫異地說：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她呢。

我搖搖頭，說這姑娘必定大有可為。

2

果然不出所料，她來公司沒有多久，就承擔了很多重要的工作，而且，最令人放心的是，她從來不會浪費錢，這對一分錢必須掰成兩半花的創業公司來說，簡直是最寶貴的財富。

跟她熟起來以后，我算是了解了一點她的過去。

她從大學就開始自己賺錢，最開始的時候，是利用自己的身材優勢做模特，就是那種淘寶網拍模特，炎炎夏日里，曬著大太陽，每天要換三百多套衣服。

后來，她發現做模特只是吃青春飯，積累了一些粉絲以后，她就開始開網店，自己進，自己拍，自己賣，生意不算火爆，但也賺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后來畢業了，她就把經營兩年的淘寶店打包賣出，得來的錢，換成了城郊住宅區的房，再加上我看到的那輛車。

我有些好奇，問她為什么不把淘寶店做下去。

她笑著回答，當一個淘寶店主，不是我的人生目標。我告訴她，其實一開始面試的時候，我并不想用她，因為她開著寶馬車，我覺得她一定是個富二代，難伺候。

她說她看出來了，接著她又問我，究竟是什么原因，令我改變了想法。

我告訴她，是因為那張被撕成兩半的紙巾。

紙巾？她皺了皺眉頭，看來已經忘掉了這件事。

我和她說了一個故事。

3

我的前老板，是個非常有錢的企業家。

她有上市公司、私人飛機、許多工廠和房產。

有一次，她邀請我們去她的家里玩——我們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坐落在空中的豪宅，以及各種浮雕、藝術品和空中游泳池。

傍晚，她招待我們晚餐。

從頂級餐廳里挖來的私家廚子，給我們幾個年輕人做了滿桌從來沒有品嘗過的珍饈。正在我們大快朵頤的時候，我注意到我的老板，她正在桌子的一角，吃著一碗清粥，唯一的配菜，是小小的一盤花生米。

我們都問她怎么不多吃一些，她回答，年紀大了，晚餐吃得少一些、清淡一些才入胃。她的話，讓我們都不好意思再狼吞虎咽，紛紛放慢了嘴巴的咀嚼速度。

后來，她吃完了晚餐，從桌上紙巾盒里抽了一張紙巾，將它撕成兩半，一半用來擦嘴，還有一半，用來擦拭餐桌。

看到此景，我們面面相覷，每個人都想問為什么，但沒有人敢開這個口。餐后，老板與我們坐在客廳里交流，我終于忍不住，問出了藏在心里的那個問題：為何一個如此有錢的富商，還需要在一張紙巾上如此苛求自己？

老板笑了笑，問我們，是否體驗過饑餓的滋味。不是節食減肥的饑餓，而是長達幾年的、營養不良的饑餓。

她說她體驗過。

在她剛進大學的時候，剛好遭遇了中國有史以來最嚴重的饑荒。瘋狂的“大躍進”以后，留下的只有貧瘠的土地和少得可憐的物資。沒有人吃得飽，每一個人眼睛里都餓得出火來。

她從小就瘦弱，這種日子過不了幾個月，就因為營養不良病倒了。在那個年代，有人餓死，并不算什么，她也做好了這個準備。

但同寢室的幾個女孩，給了她一個盒子。當她打開盒子的時候，眼淚都要流下來了，里面裝著的，是餅干——在現在看來毫無味道、甚至有些難吃的蘇打餅干——整整一斤。

她看著幾個室友，她們每一個都跟她一樣瘦，甚至比她更瘦，這里面的每一塊餅干，都是這幾個面黃肌瘦的姑娘，從嘴里一點一點摳出來省給她的——最后的營養。

靠著這一斤餅干，她挺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日子，后來她開始創業，開廠開店，生意越做越大，但無論她賺多少錢，談多大的生意，記憶中的那一斤餅干總在時刻提醒她——不要浪費任何東西，無論它是一塊餅干、一張紙巾，還是一分錢。

而這個哲學，在她的生意場上，也幫了她不少的忙。同樣是服飾品牌，她革新了傳統生產線，提升了原料的利用率，降低了成本，很快就用低價占領了市場。

因此，她時常和我們說，懂得節約的人，才能做成大生意。

4

開寶馬車的姑娘聽完這個故事連連點頭。

她說，小時候家里經濟條件也不好，因此養成了自己事事節約的習慣。而在經營自己的淘寶店的時候，她發現節約對經營來說，非常重要。

挑選更低價的供應鏈，尋找更經濟的物流方式，思考更實惠有效的宣傳渠道……這些都源于創業者的成本節約意識，但決定了企業是否能存活、是否擁有競爭力。

節約，并不等于摳門，也不等于寒酸。它是一種成本控制，也是一種自我約束。

最近炒得頗火的、掉下神壇的95后創業者、神奇百貨創始人王凱歆，她的失誤，就是在獲得A輪巨額投資以后，沒有辦法很好規劃資金的使用方法，貿然躍進。在反省中，她說：“我發現我犯了和陳年犯的一樣的錯誤。盲目相信空降的職業經理人，盲目擴張人員和產品線，沒有合理管控公司現金流。” 高薪雇傭空降職業經理人，盲目擴大經營規模，因此導致了資金流失過快，必須靠大量裁員維護公司的日常運營，以至于產生了不少勞資糾紛。究其核心原因，本質就在于不懂節約。

節約二字，并不體現在貧窮之時，更難的，是在面對財富的時候，還能保持理性和平常心，思考最經濟的用錢方法，最高效率地利用資源。

不僅僅是創業者，就算是在日常生活當中，擁有節約意識的人，也會過得更加平穩安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