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請

為向上的枝條，申請一棵健康的樹

為皸裂的泥土，申請一場好雨

為荒蕪的山川，申請一片森林

為藍藍的天空，申請大片白云

疼痛不是來自傷口

一場四月的雪

梨花白骨地驚醒了春風

我們都不意外

這里的申請和假設

一次次發生在春天

森林里

大山里，樹的部落間

包羅的萬象

散發各體不朽的味道

馴鹿發情的信息在山嶺之外

尋蹤而至的鄂溫克，林中

彪悍的莫爾蓋，口弦琴吹的

和獵槍一樣的嫻熟

山林旁，瑟賓節燒紅了的情歌

在馬背上射落的太陽

掛在樹梢上

山歌聯唱的泉水，洗去一年的晦氣

裸體的風，卸去了精氣神

王者的尊嚴

都在角力中

森林的教誨，山嶺的恩澤

接近敬畏，就沒有了憂愁

個性屬于群山和森林

在那里，痛楚沒了

愛和愛的云朵及星空

還有山谷里脆耳的鳥鳴

自由的歌唱

敖魯古雅

馴鹿尋找的苔蘚，隱身于林中

撮羅子周邊爬滿了山丁子果

鄂溫克歌舞的小溪

叮咚在楊樹林茂盛的地方

飛龍鳥掛在槍梢上

一只忘了懷春的鹿躲在林蔭里

風，吹低了云

一只金雕背對天空

俯視著老瑪利亞一生

縫做的獸皮襖

溫暖住了多少日月

百里香，山里紅

圍住的山嶺， 圍住了

狩獵人漂泊的心

近處的山

近處的山，黛綠色的霧里

一片朦朧，芽包、蓓蕾

和那些擠出森林外的

一片鳥鳴

橡樹和蒙古櫟身材很高

陽光從它的上方斜身而下

巨大的陰影里

我總看不到自己

因此，我的眺望貼近葉子

根須糾纏著舊光陰

像一段不能舍去的親情

觸摸泥土時的

表情認真

無疑我是異類

一個潛在的敵人

或是旁觀者，淺白的顏色

以及大肺活量的呼吸

讓我握緊它們的名字和姓氏

帖在胸口，從此

我們學會了哭泣

學會在喜悅里做著

大樹小樹的夢

起風了，披上山林

也是我，近處的風景

懺悔錄

山坡上

一把沾滿樹木漿的斧子

懶洋洋地躲在草叢

反芻帶著血腥的得意

風穿堂而過

紫椴、水曲柳、黃菠蘿轟然倒下

夜晚的月芒四處流竄

在春天，變綠的水里

蜻蜓的嬌情，讓蛙聲失色

喘吁吁的猞猁，尋家的路上

詛咒寫在牙齒間

在此，生命不再認同

云朵升起的地方

是雨的故鄉

夢境里，好惡無止的風雪

重估山野的光輝

一場毫無抵抗的戰事

一群牛羊死亡的悲壯

橫亙在山梁上

還能坐在它們的尸骨上

小憩或者聊天

吸著廉價的煙草

惘然地吐著獸性發泄后的快感

還能在守林人的小屋里

數著一節節被運走的一些死亡信息

我仿佛看到自己為自己舉辦的葬禮

連同我的一點點悲憫消逝了

我強迫自己走出這光禿禿的山坡

那里已經無法藏一點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