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若麟
在西方選舉體制國家,大資本財團才是真正的國家主人。這些大資本財團一手控制著媒體,一手操縱著政權,以逐利為唯一目標,掌握著超大的權力,使國家機器為跨國財團的私利服務。這是造成西方發達國家目前所面臨的幾乎所有問題的主要原因
西方發達國家正深陷一場二戰后最為嚴重的、全方位的危機,這可能已經是中外學界的一個共識。
尚未達成一致的結論,在于這場危機究竟是源于西方發達國家民主體制本身,還是其他因素在起作用:如全球化、伊斯蘭問題、2008年金融危機而引發的全球性經濟危機……顯然,無論是以哪類因素為主,西方民主體制究竟有沒有涅槃重生能力,西方發達國家還是不是全球文明“歷史的終結”,這才是今天西方政治理論研究的關鍵。
有一點是可以觀察到的,即無論是在歐洲還是在美國,目前的這場危機幾乎席卷西方社會的各個層面、各個領域。
美國目前正在舉行總統大選。帶有排外色彩的特朗普異軍突起,恰好反映了美國面臨危機的深刻程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美國面臨的金融和經濟危機堪比1929年,只是今天的美國仍是世界霸主,因而美元危機已經被牢牢地控制在“可控范圍”之內。但美國的經濟危機、社會危機卻愈演愈烈。正因為這種擔憂也已經蔓延到普通老百姓頭腦之中,所以美國才會出現一個號稱要“讓美國重新偉大”的生意人成為美國總統候選人的荒誕現象。
歐洲面臨著同樣的問題。法國社會黨總統奧朗德上臺近五年,既沒有解決失業問題,也未能使法國經濟復蘇。
新三權分立
西方民主體制實際上一直在演變之中。歐洲很多國家女性獲得投票權也僅僅是戰后的事。民主體制真正出現不可彌補的缺口的時間,應該追溯到上個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里根—撒切爾夫人竭力推行的“新自由主義”浪潮伊始。由此,西方主要發達國家的民主體制開始變質,其三權分立中的行政權開始遭到削弱,但并非三權中的另外兩大權力立法權與司法權得到加強,而是相對于政權的資本財團權力迅速得到加強。里根的名言“政府不能解決問題,政府本身就是問題所在”所代表的“新自由主義”思潮,導致主導西方主要發達國家經濟發展了上百年的政權本身遭到沖擊,西方社會結構開始出現重大變化。
新自由主義通過削弱政府權力、削弱甚至廢除對經濟特別是對金融資本和財團的種種限制性的規則、規定,以及大規模給企業、特別是大財團減稅,為社會經濟帶來活力,盡管在當時對振興美、英經濟起到了一定作用,卻削弱了政府本身,并取消了大量本來針對資本財團的種種限制,結果導致資本勢力的急劇膨脹,催生出日益龐大的“國際金融帝國”和一系列“跨國財團公司”,形成了一種新型的三權分立:財團、政權和媒體的三權分立。
從目前西方國家普遍機構看,這三大權力構成了社會機器運作的三個馬達,其中政權已被削弱至歷史最低點,而媒體的作用則達到歷史的最頂點。始終隱藏在幕后的財團一如既往地暗中掌握著國家主要經濟命脈和發展的方向,甚至通過其強大的游說集團、或直接安插在政權中的代理人,主導著國家政策的醞釀、制定和執行。如果進一步分析的話,則可以看到,財團已經突破國界,形成更為龐大的跨國公司財團。例如,TPP談判可以說就是為了加強跨國公司財團對主權國家的權力控制的一個新的嘗試。
從上世紀90年代至21世紀初,西方民主國家政治生活日益側重于選舉。選舉對于政治家、政黨而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超過執政和政績本身,成為西方最重要的政治活動。這使得西方政治生活中出現了“選舉至上”的傾向。對于一個政黨來說,只有通過競選獲勝,才能上臺執政。而要在競選中獲勝,一是需要充足的金錢,二是需要媒體明中暗中的支持,而這恰恰是財團所擁有的。正是從這個角度出發,西方民主體制國家在本世紀初,開始呈現一種以選舉為中軸、以財團為核心的政治運作藍圖。財團和媒體開始在政治生活中起到越來越大的作用,最終形成財團—政權—媒體的新形式的三權分立。
西方權力核心——財團
應該強調的是,財團—政權—媒體的新形式的三權分立形態并非一個等邊三角形,其中財團占據著核心力量。財團—政權—媒體的三權構成,才是西方發達國家的真正“超穩定權力結構”。政權代表著強大的國家權力,但這一權力對財團主導的市場經濟和金融卻沒有太大的制約能力;對財團控制下的媒體僅有著“有限制約”能力。相反,財團通過其手中掌握的兩大法寶金錢和媒體,卻對政權有著強大的操控權力。其原因其實非常簡單:西方發達國家的政權是靠選舉上臺的,有著明確的“壽命年限”和一定的透明度,而財團卻是永遠世襲,而且永遠是“黑箱作業”,沒有任何外力能夠滲透其中,也沒有任何外力能夠真正制約財團的權力。大眾傳媒,包括報刊、影視、廣告等多種形式,主要操控在財團手中。目前僅互聯網真正享有一定程度的“實際自由”。但這一自由也如巴爾扎克小說《驢皮記》中的“驢皮”一樣,隨著每一次自由被充分使用之后,便遭到財團操縱的政權對之進行無情壓縮,變得越來越小。
邁向“寡頭民主”
財團之所以占據著核心力量,首先源于今天西方的財團都已經成為實力極其雄厚的跨國公司,其資產甚至利潤都能夠超過世界上大多數中小國家的國家預算。如法國歐萊雅化妝品公司營業額都是數以百億歐元計,年利潤超過30億歐元。這些財團往往都會相互參股、相互聯姻,且不受國籍、國界的限制,因而都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龐然大物。
這些跨國財團另一個特征,就是世襲、不透明,很少受到外部的監督、監控。在西方國家,由于媒體主要掌握在財團手中,因此媒體可以對政府進行監控,但對財團本身卻不敢進行任何“輿論監督”。可以試想一下,達索軍工集團控制著的《費加羅報》有可能揭露達索公司在海外的武器交易嗎?
控制著媒體,就等于控制著選舉。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西方的選舉體制大致已經形成這樣一種特征:一個政黨想上臺執政,就必須有金錢的支持,這就需要財團的支持;與此同時,要宣傳自己的執政主張,政黨也就需要媒體的支持;媒體自身同樣需要金錢的支撐,于是又回到財團的支持。在財團和由財團主導的媒體支持下,政治家才有可能上臺執政,那么他的執政方向就可想而知。更何況,上臺之后往往注重如何才能連任,這又重新掉進選舉的陷阱之中……由此可見,在西方選舉體制國家,大資本財團才是真正的國家主人。
法國經濟學家托馬斯·皮凱蒂在其名著《21世紀新資本論》中提出,全球性的貧富兩極分化正日趨嚴重,資本正在戰勝勞動力。他沒有指出的是,資本不僅僅戰勝了勞動力,而且資本從來沒有擁有那么大的權力,使國家正在竭盡全力為資本服務。這是西方民主體制至目前為止面臨的最嚴重的問題。如果新的三大權力繼續向財團傾斜的話,民主體制將徹底走向“寡頭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