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思謙
中國書法中“道”的實質(zhì)
賀思謙
無可否認,“道”是中國書法的一個核心命題,而對中國書法中“道”的認識與解釋,學術界普遍存在一個嚴重的誤區(qū),把“道”高懸于大廈之巔,完全從形而上的角度對“道”以己之“心”來解釋,結果對書法的學習毫無益處,甚至有害于書法的學習。本文首先闡述了中國“道”的經(jīng)驗性特點,進而強調(diào),只有通過親身的書法技法學習,才能逐步進入到書法“道”的境地。
道 經(jīng)驗性 士人
中國書法的“道”,借助了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命題。老子《道德經(jīng)》對“道”的解釋一直是我們理解中國“道”的經(jīng)典定義?!兜赖陆?jīng)》云:“道可道,非常道”。這樣一個基于經(jīng)驗性的定義,與西方對概念的邏輯定義存在顯著的區(qū)別,即主要是體驗性的,而非思辨性的,這也就賦予中國“道”的一個最大特點——經(jīng)驗性,因而,“老、莊所建立的最高概念是‘道’;他們的目的,是要在精神上與道為一體,亦即是所謂‘體道’,因而形成‘道的人生觀’,抱著道的生活態(tài)度,以安頓現(xiàn)實的生活。”[1]在書法中,“道”的經(jīng)驗性也十分顯著。
蔡邕《九勢》云:“夫書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陰陽生焉;陰陽既生,形勢出矣?!保?]其中“自然”與“道”等同,這樣一個對書法中“道”的闡釋,似乎接近于形而上的哲理思辨,但是,作者并未沿著這一哲理作深入的形而上的論證,相反,從書法的技術經(jīng)驗性出發(fā),以說明書法的“道”,“藏頭護尾,力在字中,下筆用力,肌膚之力”,“故曰:勢來不可止,勢去不可遏,惟筆軟則奇怪生焉”,這樣,書法的“道”便是一個即便沒有任何哲學知識的人都能通過經(jīng)驗操作來體驗到。
可以說,中國的傳統(tǒng)書法理論對書法“道”的形而上的思辨十分缺乏,即使古人引用莊子之庖丁解牛的寓言故事,強調(diào)書法“技進乎道”的必然性與重要性,但是,這也依然是從經(jīng)驗出發(fā)進行思考而總結的書法學習與創(chuàng)作規(guī)律。因而,“三端之妙,莫先乎用筆;六藝之奧,莫重乎銀鉤”,

“用筆”、“銀鉤”以及“七條筆陣出入斬斫圖”均屬于書法之筆法的范疇,而書法的筆法離不開長期的書法訓練,“心存委曲,每為一字,各象其形”,最后才能“斯造妙矣,書道必矣”,這也便強調(diào)書法“道”的經(jīng)驗性。
從筆法的角度“體道”,魏晉是一個書法藝術的燦爛時期,所謂“大音希聲,大象無言”,魏晉書法家的成熟筆法都自然由心中而生,不由外在的干預,這也便是以“二王”為代表的成熟書法群體筆法的重要特點,做到“拆肉還母,拆骨還父”,進入“道”的境界,也便是魏晉書法“韻”勝的道理所在。
魏晉是一個書法“道”的過渡時期,而唐因為十分重視書法的法度,便不再在書法的“道”方面進行說明,這樣就遠離了魏晉以“二王”為代表的書法之“道”。宋朝,書法真正成為一門藝術,宋代士大夫重提“二王”時代的“道”,為了追求王羲之之自然。結果只以“意”勝,離魏晉之“韻”也差得很遠。元代也倡導復古自然,極力追擬王羲之之“道”,結果復古沒有成功,以趙孟頫為代表的書法群體,只有筆法的甜熟,進而形成元代以“態(tài)”勝的書風。清似乎意識到帖學不可能回到“二王”時代之“道”,因為沒有“二王”真跡,更沒有魏晉玄學士風,轉而從篆隸尋古,上追商周之自然,最后沒有一家可以稱得上“體道”。
因而,中國的“道”,不管運用于何種領域,只是傳統(tǒng)士大夫的一種人生理想,今天這種士人已經(jīng)不復存在——有說錢穆是最后一個士大夫,“道”就如空中之樓閣。中國的“道”沒有如西方體系化的哲學理論充實,“道”學史其實只是傳統(tǒng)士人或知識人的經(jīng)驗之談,一代一代學人,只能重復“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而不能深入解釋,只能用文學性的思維來形容,所以中國是文學性的國度,而西方是哲學的世界。書法中的“道”,如“書以載道”、“技進乎道”,都側重于文學性、經(jīng)驗性的描繪,以這樣的認識,我們就自然注重書法的書寫經(jīng)驗,注重筆法與技巧的訓練。如果深入論述“書以載道”、“技進乎道”,其書法之“道”學史都離不開歷史材料的形象性解讀,這也就是中國歷史學的偉大之處,“道”的歷史沒有中斷,可以寫一部“道”學史,只要收集足夠多的士人資料就可以(“士志于道”),而難以寫一部像西方如《理想國》、《工具論》一樣的“道”論。
老子八千言,處處論“道”,也處處顯示出自己的經(jīng)驗之談,《周易》也不例外,可以說都是建立在“假說”的基礎之上,是有待科學邏輯證明的“偽命題”,因為我們相信古人,所以想當然的接受“道”之偉大,當然,這也是古人之偉大處,不說破,只能意會,只要自己躬身實行,總有一天能“體道”,所以,中國講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從實踐中體會“道”的精神,審視書法,也一樣,先講究實踐,從筆法上過關,能把書法的筆法、結構、章法,甚至墨法運用“精熟”,再充實以學問,修己以德品,這樣離道便不遠矣。
[1]徐復觀.中國藝術精神[M].臺灣:臺灣中央書局,1966. [2]本社.書法論文選[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79.
(作者單位:河南大學藝術學院)
賀思謙,女,河南開封人,河南大學書法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書法篆刻理論和創(chuàng)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