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也難為

林頤

家家都有難念的經(jīng)。不管這本經(jīng)怎么念，親子關(guān)系，尤其是父親和子女的關(guān)系，往往是家庭生活的主調(diào)。對“二代”們而言，強大的父親是庇佑也是陰影，其中滋味實在一言難盡。

德國記者兼社會學(xué)家瑪麗·路易斯·范德萊恩選取了歷史上有名的九對父子（女），將他們作為樣本觀察的入口，撰寫了《華麗家族：兩代人的榮耀與墮落》一書，因主角們身份的特殊性，這些故事也會激起一絲絲時代漣漪。

看過電影《茜茜公主》的觀眾，一定會對瀟灑的皇帝、活潑的茜茜公主，還有專橫的太后印象深刻。現(xiàn)實遠非電影那般美好，家國事務(wù)糾纏盤根，魯?shù)婪蛟趭A縫里長大。一百多年后，心理學(xué)家林格這樣評價皇儲的自殺：這是一個關(guān)于“悲劇的童年”一直在延續(xù)的故事。

弗蘭茨·卡夫卡從未得到過父親的賞識。強健的父親不喜歡他這種神經(jīng)脆弱、纖細敏感的男孩。這是不幸，抑或幸運？卡夫卡將所有堵塞的情感、深沉的思想化作了文字，在他成為著名小說家的過程中，父親起到了什么樣的作用？

西方文化有著悠久的“弒父”情結(jié)。在希臘神話里，宙斯殺掉了父親克洛諾斯成功上位。弗洛伊德更是把“俄狄浦斯”等同于“弒父+戀母”的符號。父親是權(quán)威的象征，“弒父”并不是鼓勵殘暴，而是主張個性獨立，反抗權(quán)威。父親是雄獅，行使統(tǒng)治權(quán)，不許人挑戰(zhàn)，不許人侵犯，長大的小獅子為了贏得自我，不得不對父親發(fā)起挑戰(zhàn)。尼采說：“凡不能毀滅我，必將使我強大。”很難說父親做得好不好，也沒法評價孩子做得對不對。

相比緊張的父子關(guān)系，父女關(guān)系要和緩許多，流淌著脈脈溫情：卡爾·馬克思與女兒圖西·馬克思，阿爾伯特公爵與女兒維多利亞公主，希臘船王奧納西斯與女兒克里斯蒂娜，歌唱家辛納特拉與女兒南希。這四個故事充滿了愛意，就像老話說的，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更引人注意的是這些杰出女性展現(xiàn)出的非凡才華。這是一個奇特的現(xiàn)象，男孩們不惜代價想要脫離父親的掌控，而女孩們卻樂意延續(xù)父親的事業(yè)。這些年輕的生命，因為成長的背景，他們注定早熟。男孩們擁有更多的期待，也要承擔(dān)更多的壓力，反倒是女孩們有時會讓人有一種“無心栽柳”的意外之喜。當(dāng)然這并非就是定論，但這種現(xiàn)象隱藏了一個普遍性的說明：用關(guān)愛灌溉的小苗，更健康，更容易長出碩果。

為什么要專注研究“著名的父親們”？作者說：“有一個實際的原因：關(guān)于他們的行為與事跡可以得到遠遠超過普通的不知名的父親的資料。”天生就打上了標簽的“二代”，總是被人或歆羨或嫉妒或追逐或冷眼，從小就在財富的飯桌邊長大，獲得的未必都是快樂，“杯具”和“餐具”從不缺少，只不過形式各有不同。作者提供的這些鮮明的個例，非關(guān)八卦，仿佛一面面鏡子：我們孜孜以求的對孩子的教育方式，是否只是意圖將父母的理想投映于孩子身上，甚至借此控制孩子的生活，從而刻意營造出烏托邦的成長模式？

教養(yǎng)是一種迷思。所有“成功”或“失敗”的經(jīng)驗都不能復(fù)制，即使從開始就握了一手好牌，就一定能保證過程的順利和結(jié)局的圓滿嗎？父子（女）的戰(zhàn)爭從來沒有勝利者。父親需要放下一些原來堅持的東西，如魯迅所說的，“用肩膀抵擋住黑暗的閘門，然后放子女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地度日，合理地做人”。

編輯 吳忞忞 mwumin@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