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迷香

寧不情

薄紗般的月光從庭院一路鋪到婚房，室內紅燭搖曳，床前的女子輕抿紅唇，緊張得雙手緊握，這么多年，她終于嫁給了心底的情郎。而一身喜袍的林子非此刻正拎著酒壇歪歪倒倒地走來，最后竟醉臥在房前。這夜，他沒能娶到喜歡的女子。

天微亮時，他醒來發現陌畫已褪下一身喜服，為他端來醒酒湯：“你放心，我會救她的。”

陌畫口中的她是書嫣，和林子非早已情投意合，若不是身中劇毒，此刻該是他的夫人了。陌畫是藥王谷的弟子，擅醫毒之術，說她乘人之危也罷，只要能與林子非在一起，又有何不可？她想，時日久了，他總會對自己動情。然而她沒想到，他對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時隔三日，書嫣仍昏睡著，這讓林子非看陌畫的眼神都帶了恨意，偏她又弄壞了那幅畫。

那是書嫣的畫作。幼時他溫暾膽小，有次被一群小孩打到鼻青臉腫，是路過的書嫣拿起石頭打跑了那些人，并送了那幅畫給他。從那時起，他便開始喜歡書嫣。而他也是在多年后憑著畫找到書嫣，由此互生情愫。林子非最是珍惜那幅畫。

陌畫拭掉嘴角的血跡，撂給他一句話：“她活不成了。”這倒不是氣話，書嫣中的毒喚作憶迷香，七日內若解不開便無力回天，若能解開，醒時也會記憶全無。

林子非的眼睛因憤怒而發紅，語調卻帶著微微的顫抖：“是你給書嫣下的毒？”陌畫只淡淡地望向窗外，這是事實，她無可狡辯。

想象中的斥罵遲遲不來，那個男子竟一下子跪在她面前：“你若救了她，我林子非這輩子欠你一條命。”她看了他一眼，臉色潮紅，雙手緊攥成拳：他堂堂七尺男兒竟跪在罪魁禍首面前為心愛的女子求一線生機。

陌畫哽咽了，如果他對自己能有這萬分之一的情意，她便是萬死也不悔。她緩緩開口：“那你……再答應我一個條件。”在那座雕花的明月樓前，晚霞灑滿青石階，她依偎在他懷中，任由梨花簌簌落滿肩頭。此后余生，她再也沒見過那樣美的夕陽。

兩日后，書嫣醒了。林子非喜極而泣地守在她床前，自然不會注意虛脫無力轉身離開的陌畫。在他心中，陌畫是心如蛇蝎的女子。

他過得開心，陌畫便覺得一切都值得。她始終沒有告訴他，書嫣早就變了心，她曾無意中碰見書嫣要與別的男子私奔。如今她解了憶迷香的毒，書嫣自然也忘了那男子，余生漫漫，林子非定能和她走到白首。只是解毒之法是將毒性轉移到自己身上。

如此舍棄性命，不過是換同他一起的短短七日光景。后來陌畫又見過一次林子非。彼時他正為書嫣挑選首飾，而她虛弱不堪，被人擠倒在地，林子非回身便看見了狼狽的她，眼神里毫無情緒，片刻便轉身而去。

閉上雙眼的那一刻，她想起多年前，她拾起石頭砸在欺負他的小惡霸身上，又怕被師傅訓罵她偷偷出谷，于是告訴他她叫書嫣。多年后她終于尋到他，他卻已有佳人在側。

你不記得我，而我也再無法愛你。好在你會與喜歡的人白頭偕老，這樣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