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明沖
馬克思恩格斯“無產階級”和“工人階級”概念的考辨
——基于前《資本論》時期的文本研究
馬明沖
無產階級、工人階級都是馬克思恩格斯早期文本論述的核心概念,同時也是特別容易混淆的兩個概念。對概念史的研究必須通過文本互動,將兩個概念置于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歷史語境中。前《資本論》時期,馬克思、恩格斯的文本是研究兩個概念語境、范疇的重要文獻,研讀七部代表性經典著作旨在還原馬克思、恩格斯在概念使用時的詞義語境,考辨“無產階級”“工人階級”兩個概念的“兩重相同”和“四重相異”,進而厘清這兩個概念的語意內涵。
馬克思;恩格斯;無產階級;工人階級;前《資本論》時期
無產階級和工人階級是貫穿馬克思、恩格斯思想脈絡體系的核心概念,是整個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中最易混淆和誤解的兩個概念。在馬克思、恩格斯的早期文本中,兩位思想家分別就兩個概念進行了不同語境下的使用和闡述。目前,我國學術界對兩個概念及其相互關系持有不同的觀點。其一,“等同說”即“無產階級=工人階級”的認識;其二,有部分學者單就工人階級政治意義和職業意義的雙重身份進行考察來闡釋無產階級與工人階級概念的同與異。近年來,“無產階級消亡論”“工人階級終結論”已成為西方學界有關階級問題研究爭論最為激烈的話題。對馬克思、恩格斯無產階級和工人階級概念的甄別研究逐漸成為國內外理論界高度關注的理論熱點。
概念史的研究是對馬克思主義文本著作研究的一個重要方法。一是通過譯介概念史的相關研究方法闡釋構建與馬克思恩格斯著作產生的歷史情景相契合的概念史研究路徑;二是對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中若干基本概念進行知識“考古研究”,進而厘清概念的演變過程和使用語境。對馬克思和恩格斯“無產階級”和“工人階級”概念的考辨需要借助概念史的研究方法,對前《資本論》時期馬克思、恩格斯的主要著作文本進行解讀,以期回到“馬克思”、回到“恩格斯”、回到最初的文本情景,對此進行“本意”研究。對“無產階級”“工人階級”概念的研究亟需置于特定的時空語境內進行研究才能準確把握和理解其特定的語意。新語境不僅會使特定概念產生新的語義,而且還改變概念的所指與能指范圍,從而引出概念歧義和學術爭論。因此,對馬克思、恩格斯有關“無產階級”和“工人階級”概念使用的考察已成為馬克思主義文本學研究和現代解釋學研究的一項重要工作。
“無產階級”和“工人階級”概念是馬克思主義無產階級學說和工人階級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對這兩個概念的考究既涉及到如何理解馬克思和恩格斯筆下的資產階級、資本家階級、無產者、資產者等概念的內涵,也涉及到如何恰當理解階級斗爭學說。在文本互動中,“無產階級”和“工人階級”的概念得到了廣泛的使用,但由于使用語境的不同,也會不斷涌現出脫離“原意”和“本意”的理解和界定,造成對概念的模糊界定和混淆。筆者旨在以概念史視角考察“無產階級”“工人階級”概念在馬克思恩格斯前《資本論》時期的經典文本中的多層含義,真正“回到馬克思”的研究范式和詮釋語境,以此回應有關兩個概念的曲解和爭議。
前《資本論》時期,主要是指在《資本論》寫作前的一段時期內,馬克思恩格斯的早期經典著作。這一階段,馬克思、恩格斯從不同的道路向科學的唯物史觀轉變的過程中,分別從不同的角度對無產階級和工人階級的社會狀況和社會地位進行了深入的分析。其中,恩格斯對工人階級和無產階級的考察以深入工人群眾實踐為基礎,對理論的凝練主要集中在《英國狀況·十八世紀》《英國工人階級狀況》《共產主義原理》中。馬克思在《萊茵報》期間就特別留意工人階級的狀況等問題,并將無產階級看作是處于劣勢的,君主專制政體和新式代理政權的犧牲品。《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作為馬克思研究政治經濟學初始階段的一部重要著作,同時也是馬克思對建立工人階級理論體系的初次嘗試,是馬克思較為詳細地論述工人階級和資產階級關系的首篇著作。此外,《〈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雇傭勞動與資本》,以及馬恩共同創作的《神圣家族》《德意志意識形態》《共產黨宣言》也逐層、多視角地闡述和使用了工人階級和無產階級這兩個概念范疇。
馬克思和恩格斯對“無產階級”和“工人階級”概念的使用離不開他們對資本主義制度下工人階級命運的考察,尤其是離不開恩格斯對英國工業革命以來“新”表現的深入研究。按照赫斯的回憶,1842年10月,恩格斯與其會面后便成為一個“熱烈的共產主義”者了,至1844年8月他與馬克思第二次在巴黎會面并開始合作,這一階段稱之為是其獨立“探尋現代政治的秘密和工人階級的命運”的階段[1](P136)。在這個過程的終點上,恩格斯已不再僅僅是懷揣德國原則尋找自由之道的激情青年,而轉化為從歷史發展必然性角度去分析工人階級的悲慘現狀和無產階級的歷史命運。盡管他和馬克思實現的最終成果——科學的唯物史觀還有一段距離,但是,恩格斯對工人階級最初的實踐考察和理論闡釋,清晰地表明歷史之謎的發現絕非邏輯實踐而是深入社會歷史實際經驗的過程。
聚焦前《資本論》時期文本的考察,主要是將焦點凝聚在《資本論》及其手稿創作之前的早期文本上,通過回到馬克思、恩格斯的文本語境,將其主要著作中有關“無產階級”與“工人階級”概念的闡釋以較直觀的形式進行概念的比對。筆者對文本進行系統研讀和比對后發現:馬克思和恩格斯對“工人階級”和“無產階級”概念的認識經歷了不斷完善和發展的過程,對兩個概念的使用也逐漸科學化,如表1所示。

表1 前《資本論》時期對“工人階級”“無產階級”概念闡釋的文本
唯物主義歷史觀從起點到真正確立是馬恩對兩個概念使用的語意前提。辨析馬克思和恩格斯有關“無產階級”和“工人階級”概念,首先要對資本主義社會工業革命“新”變化和“新”原則進行考察。隨著工業革命相繼在各資本主義國家的完成,產生了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資本家階級和新的工人階級。由此,馬克思和恩格斯看到了無產階級的崛起和力量,并試圖從階級分析的角度探尋社會歷史發展的內在邏輯軌跡,亦找到了他們期待的革命主體。
在研究工人問題的同時,馬克思和恩格斯逐漸形成和闡明了一種全新的歷史觀——唯物主義的歷史觀。在這一時期,恩格斯的文本中對工人階級和無產階級的闡釋日益豐富,其中,《英國狀況·十八世紀》可以看作是唯物主義歷史觀最粗糙和原始形式的起點。恩格斯在《英國狀況·十八世紀》中,以比較完整的邏輯分析了工業革命在紡織業的起步——整個工業變革——交通——現代英國各種關系(所有制、意識形態、政治)——無產階級的誕生。對照一下《德意志意識形態》對唯物主義歷史觀的提煉,可以認為,在這里,恩格斯實際上已經開始從物質生產角度來解釋市民社會,盡管他還沒有從歷史觀上予以概括,明確地強調是一種新的歷史觀[1](P145)。當然,從嚴格意義的唯物主義歷史觀來看,這一文本仍然存在著明顯的問題。恩格斯尚且還沒有自覺地認識到自己歷史觀已經發生了變革,但這種新的歷史認識卻從一定程度上產生了對工業革命新的解釋和對工人階級、無產階級概念的詮釋。雖然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和恩格斯才最終確立了科學的唯物史觀,但是,對“工人階級”和“無產階級”概念的使用上卻潛移默化地以這種新的歷史觀為指導,并站在了正確的階級立場上去分析工人階級和無產階級的形成和發展。從馬克思、恩格斯合著的《神圣家族》一直到《共產黨宣言》的發表,這一時期的創作是直接通往唯物主義歷史觀的,三部合著的作品記錄了二人新的歷史觀在戰斗中最終清晰化的第一個階段,并以這種歷史科學為理論前提,對工人階級和無產階級進行了科學的界定。
馬克思和恩格斯通過“不同的道路”實現了向唯物主義和共產主義的轉變,他們也真正地站在了無產階級的立場上去分析工人階級的狀況,指導工人運動和無產階級革命的發展。就在上述文本中,馬克思、恩格斯對工人階級和無產階級的產生、范疇等的語境描述,更加清晰地體現了二人在使用這兩個概念時的階級立場,同時,這也是我們還原語意時必須要堅持和遵守的基本原則。
目前,學術界存在著這樣一種觀點,認為馬克思、恩格斯早期著作中曾將無產階級和工人階級的概念當作同義語使用,并用恩格斯在《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一書序言中的一段話來進行佐證,“我也總是把工人和無產者,把工人階級、沒有財產的階級和無產階級當做同義語來使用”[2](P387)。進而認為,在前《資本論》時期的話語體系中,“工人階級”等同于“無產階級”。筆者通過對這一時期的文本梳理發現,這一時期恩格斯對工人階級和無產階級關注較多,且對兩個概念的闡述較為豐富。而且,由于恩格斯的體認不是純粹邏輯要求,他介入政治經濟學批判的方式是與馬克思有著本質上的差別。可以說,恩格斯不僅從社會主義思想的較高水平來理解和認識資本主義,而且他對政治經濟學理論的關注,一開始就聚集于那些與資本實際操作聯系在一起的重大問題。因此,恩格斯對工人階級和無產階級概念的研究是先于馬克思的,同時,恩格斯以資本主義社會為研究原點,這對馬克思研究視角的轉變也起著重要的影響和推動作用。在這樣一個歷史階段中,馬克思和恩格斯從不同的側面和角度對無產階級和工人階級概念進行了較為全面的闡述。
(一)“兩重相同”:資本主義制度下相同的悲慘境遇和共同的時代任務
馬恩認為,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無產階級和工人階級都深受貧困的困擾。在《英國狀況·十八世紀》中,恩格斯指出:“現代英國工人階級的貧困和窮苦卻具有全國性意義,甚至具有世界歷史意義。”[2](P92-93)在《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中,恩格斯用了21個月的時間,以英國工人階級為切入點,通過親自與工人階級接觸,了解工人階級的痛苦,知曉他們的工作狀況、生活狀態,進而揭示了整個資本主義社會工人階級的產生和悲慘狀況。1848年以來除工廠工人和工聯中的工人階級“人”的狀況得到了長期改善,“工人階級中其他的廣大工人群眾,他們的窮困和生活無保障的情況還尚且和過去一樣”[2](P375)。在此基礎上,恩格斯指出:“在英國造成無產階級貧困和受壓迫的那些根本原因,在德國也同樣存在,而且長此下去也一定會產生同樣的結果。”[2](P386)從文本語境中,可以看出無產階級與工人階級在這一時期有著相同的特點,即深受資本主義制度的壓迫,都處于貧困的境地。
工人階級和無產階級有著共同的時代任務,即要通過階級斗爭和無產階級革命來實現政治解放。1848年《共產黨宣言》是馬克思和恩格斯為共產主義者同盟撰寫的綱領,揭示了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論述了無產階級作為資本主義掘墓人的偉大歷史使命,揭示了資本主義必然滅亡和共產主義必然勝利的歷史規律。資本主義社會中,工人階級與資本家階級之間的對立、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之間的對立都可以通過無產階級革命來消滅階級進入到無階級的社會。從財產關系上來看,資本主義社會中的現代工人階級作為無產階級的重要組成部分,所發動的工人運動也是無產階級革命的一個重要環節和有效支撐。“在原則上,共產主義是超越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之間的敵對的;共產主義只承認這種敵對在目前的歷史意義,而不承認它在將來還有存在的必要;共產主義正是要消除這種敵對。”[2](P497)
(二)“四重相異”:階級產生、階級范疇、階級對立面和階級命運的差異
在早期著作中,馬克思并沒有給予工人階級和無產階級以準確的定義,相反,恩格斯在《共產主義原理》中對無產階級作出了準確的界定。“無產階級是完全靠出賣自己的勞動而不是靠某一種資本的利潤來獲得生活資料的社會階級。這一階級的禍福、存亡和整個生存,都取決于對勞動的需求,即取決于工商業繁榮期和蕭條期的更替,取決于沒有節制的競爭的波動。一句話,無產階級或無產者階級是19世紀的勞動階級。”[2](P676)
從產生來看,恩格斯認為無產階級是在資本主義發展到機器大工業生產后出現的。工業革命在18世紀的英國所引起的最重要的結果就是產生了無產階級[2](P402)。無產階級在工業革命中逐漸由1780年以前為數不多的無產者發展起來,工業革命使無產者真正成為階級。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恩進一步區分了封建主義的無產階級殘余和資本主義的現代無產階級。“封建主義也有過自己的無產階級,即包含著資產階級的一切萌芽的農奴等級。”[2](P612)“資產階級從一開始就有一個本身是封建時期無產階級殘存物的無產階級相伴隨。資產階級在其歷史發展過程中不可避免地要發展它的對抗性質,起初這種性質或多或少是掩飾起來的,僅僅處于隱蔽狀態。隨著資產階級的發展,在它的內部發展著一個新的無產階級,即現代無產階級。”[2](P614)因此,我們可以推論出在馬克思恩格斯的話語體系中,對無產階級產生的詮釋主要是基于資本主義社會制度這一首要前提。
無產者是不是一向就有的?究竟無產階級是怎樣產生的?“窮人和勞動階級一向就有;并且,勞動階級通常都是貧窮的。但是,無產者不是一向就有的。”[2](P676)在《共產主義原理》中,恩格斯指出:“無產階級是由于工業革命而產生的。”[2](P676-677)工業革命首先在英國爆發,然后在世界其他文明國家相繼發生。機器的大量使用和投入生產,不僅使生產的商品有一定的價格優勢,而且也使商品生產趨于完善,進而從根本上改變了原有工人的生產方式。由此,機器使資本家全面接管工業,原有工人的織布機、工具等微薄的財產也變得一錢不值,工人們變得一無所有而淪為無財產的階級,成為無產者。工人之間的分工越來越細,每個工人的活動變成一種非常簡單的、時刻都在重復的機械操作。正如織布業一樣,所有的工業部門都以大的機器設備為動力,以工廠制度來實現對工人的支配和管理,最終使工人失去了獨立性。在對這些文明國家進行考察和分析中,我們可以得知,幾乎所有的勞動部門都采用工廠方式進行經營,工場手工業的勞動方式幾乎全部被工業生產所取代。因此,原來中間等級的小手工業師傅日益走向破產,“工人原來的狀況發生了根本的變化,產生了兩個逐漸并吞所有其他階級的新階級。這兩個階級就是:一、大資本家階級、資產者階級或資產階級。二、完全沒有財產的階級,他們為了換得維持生存所必需的生活資料,不得不把自己的勞動出賣給資產者。這個階級叫做無產者階級或無產階級”[2](P677-678)。
在恩格斯最初的話語體系中,工人階級在資本主義社會制度下可以被劃分為工場手工業時期的舊工人階級和工業革命后的新工人階級,并進而指出舊工人階級不是無產者,他們的社會地位比新工人階級高一等。工人階級在工業革命以前就尚且存在,只是工業革命改變了工人階級的工作狀態和生存狀況,因而被恩格斯稱為是新工人階級。工業革命以前的舊工人階級主要是指以織工為主要生活來源,在閑暇時對小塊土地進行耕作的織工工人。在《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中,恩格斯對舊工人階級進行了細致的論述。在采用機器以前,紡紗和織布都是在工人家里進行的,這些舊工人階級多散居在農村,能夠通過紡紗和織布等積蓄一點錢來租一小塊地,以便在空閑的時候耕種。“但是,他們至少不是無產者。”[2](P388)舊工人階級的生活是愜意的,他們無須過度勞動,在體格上和鄰近的農民幾乎完全沒有區別。工業革命使舊工人階級這種閉關自守、與世隔絕的狀態發展到了另一個極端。
“工業革命把工人完全變成了簡單的機器,剝奪了他們獨立活動的最后一點殘余”[2](P390),工業革命促使新的工人階級產生。工業革命、新發明的機器使兼營農業的織工階級逐漸完全消失而成為新興的純粹的織工階級,他們緊緊靠工資生活,甚至連名義上的財產(一塊租來的土地)也沒有,于是他們就變成了無產者[2](P391)。因此,從財產關系上來看,新的工人階級就是無產者。在財富占有方面,新工人階級是無產階級的重要組成部分。
從階級范疇來看,無產階級包括工業無產階級(即工人階級)和農業無產階級。當工業無產階級已經隨著最初的、還很不完善的機器發展起來的時候,這臺機器也促進了農業無產階級的產生[2](P392)。在農業中,由于工業工人放棄農業,許多土地閑置,這些土地上出現了新的大佃農階級(tenants-at-will),每年都可能被解除租契的佃農,他們能夠通過更好的耕作和較大規模的經營來提高土地收益使他們的產品比小自耕農賣得便宜;而小自耕農由于土地已經不再能養活自己,只能賣掉土地去買一部珍妮紡紗機或織機,或者到大佃農那里去當短工,成為農業無產者。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指出,由于同外國競爭,地租在大多數情況下不再能形成一種獨立的收入了。很大一部分土地所有者不得不取代租地農場主的地位,而租地農場主就有一部分以這種方式淪為無產階級[2](P154)。
資本主義工業的發展使得工人階級的隊伍不斷壯大。當談及到工人階級的狀況時,恩格斯在《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中指出,日益受機器排擠的農業工人逐漸加入到新工人階級的大軍中[2](P347)。除工業工人即從事原料加工的人之外,對工業材料即原料和燃料本身的生產的煤礦和金屬礦的工人,也得以產生。
從階級對立面來看,無產階級的對立面是財富,是占有財產的資產階級;而工人階級的對立面是勞動的隸屬,是以雇傭為前提、以占有其勞動產品的資本家階級。
在《神圣家族》中,馬恩指出“無產階級和財富是兩個對立面。它們本身構成一個整體。它們是私有財產世界的兩種形態。私有財產作為財富,為保持自身的存在,不得不保持自己的對立面——無產階級的存在”[2](P260)。在《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中恩格斯指出:“敵對的方面已漸漸劃分成相互斗爭的兩大陣營,一方面是資產階級,另一方面是無產階級。”[2](P446)資產階級除了為自己的利益千方百計地剝削無產階級,作為政黨、甚至作為國家政權的統治階級它也通過種種方式反對無產階級[2](P481)。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又從勞動隸屬的經濟范疇指出,競爭使居民中大體只剩下兩個階級:工人階級和資本家階級[2](P150)。
從階級命運來看,無產階級和工人階級解放的最終歸宿分別是無產階級在斗爭中由于私有財產關系的消滅而自行消滅,工人階級卻得到了自身的解放,實現了自由而全面的發展。
無產階級在與對立面私有財產作斗爭的同時,也是其宣告迄今為止的世界制度的解體。這種解體同時也是解釋無產階級本身存在的秘密,因為它就是這個世界制度的實際解體[2](P17)。在《神圣家族》中,馬恩進一步指出,“無產階級作為無產階級,不得不消滅自身,因而也不得不消滅制約著它而使它成為無產階級的那個對立面——私有財產”[2](P260-261)。無產階級獲得真正勝利的前提和條件是既要消滅自己同時又要消滅自己的對立面,即私有財產。即便是無產階級獲得了解放也不會成為社會的絕對方面,伴隨而來的一定是全部私有財產歸于消失殆盡。與此同時,“無產階級的解放就是人類的解放,如果說人類解放的頭腦是哲學,那么它的心臟便是無產階級。哲學不消滅無產階級,就不能成為現實;無產階級不把哲學變成現實,就不能消滅自身”[2](P18)。
與無產階級不同,工人階級在人類解放中可以擺脫財產私有制的關系,而通過無產階級的政治解放來實現其作為“人”的解放。
無產階級和工人階級作為馬克思、恩格斯話語體系中兩個重要的概念,是馬克思、恩格斯在資本主義制度下,以私有制關系為基本經濟制度基礎而作出的理論界定。以資本主義社會結構為分析對象,馬克思和恩格斯從分工切入,以“兩條道路”為視角來分析階級的形成過程。其中,第一條道路是指生產力發展、分工細化和私有制的產生,致使生產資料的支配者占有和剝奪生產者勞動的過程,導致了階級的形成;第二條道路是指生產力發展使維護共同利益的社會職能和從事這些社會職能的群體出現。今日而言,在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原有的階級劃分方法和標準已經隨著所有制的調整與變革而發生了變化,故而,對無產階級和工人階級概念界定和內涵的考察也發生了變化。就生產資料占有方式而言,剝削階級作為一個整體已經消滅,無產階級已經被新的劃分標準所取代,工人階級也不再是無產者,而是經歷了一個從“無產”到“有產”的轉變過程。從整個中國社會的階級結構來看,首先,工人階級和農民階級出現分化與調整。農民作為主要的社會階級構成和最龐大的社會群體已經在20世紀末開始逐漸經受變動與分化,伴隨著農民階級分化的是工人階級隊伍的擴大和日趨整合的趨勢。其次,“新興階層”“復新階層”的出現,打破了原有的階層格局,鄉鎮企業工人、農民工、企業經營者作為新生力量大量涌現,個體勞動者、私營企業主等階層重新出現。最后,在中國漸進式的改革過程中,有相當一部分“兩棲人”存在于新興階層和復新階層之中。從當前我國工人階級內部的構成來看,工人階級不僅包括傳統的產業工人、知識分子,還包括逐漸興起的農民工群體。總之,工人階級已由馬克思恩格斯所生活時代的被剝削、被壓迫的底層階級轉變成了當代中國最先進的階級,這不僅賦予“工人階級”概念以新的時代內涵,而且也昭示著工人階級逐漸發展成為一個外延廣展和內涵豐富的“大概念”。
[1]胡大平.回到恩格斯——文本、理論和解讀政治學[M].南京:鳳凰出版傳媒集團,江蘇人民出版社,2011.
[2]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責任編輯:伍洲慧]
馬明沖,山東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助理研究員,博士后,山東濟南250100
A811
A
1004-4434(2016)08-0013-05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廣義剩余價值與和諧社會的建構研究”(13BKS042);山東大學基本科研業務費資助項目(11120075614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