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思名
[摘要]中韓兩國源自真實事件改編的影片存在很大差異。首先,在敘事手法上,中國力求還原真實事件,以白描的方式塑造人物和情節,并不刻意展現事件本身蘊含的戲劇性、沖突性,而韓國則更多地強調這種沖突性。其次,在對影片類型的劃分上,中國的改編并不對影片進行明確的類型化劃分,而韓國則是傾向于在預先設定的類型框架中講述。再次,在敘事立場上,中國影片更多地從國家立場出發,而韓國則強調個體敘述。這種觀念的不同與碰撞,將會為真實事件改編電影的發展帶來新的契機。
[關鍵詞]真實事件;改編;個體敘述;還原事實
真實事件是影視創作的重要資源之一,以它為基礎的影片能夠很快在觀眾當中引起共鳴。中韓兩國在電影領域有著廣泛的交流與合作,兩國都有很成功的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影片。在改編觀念上,兩國有著明顯的差異。這種差異的碰撞,將有利于真實事件改編影片的發展。
一、對待真實事件蘊含的沖突性態度不同
真實事件或重大新聞事件在改編成電影時,因為承載媒介的不同、表達方式的不同,或多或少會在個別情節或手法上采用一些虛構,但這并不會改變事件的內核。對于事件基本六要素(時間、地點、人物、起因、經過、結局)一般不會虛構,但不排除一些因為時間久遠或是記述人的模糊帶來的不確定。在影片重構事件過程中,編劇無法還原人物心理,甚至是行為動作都無法重現,就會加入大量外在解讀。電影的真實事件與新聞中的構建真實完全不同,新聞是盡可能地使報道降低偏見,而電影則是豐富觀眾的體驗。“真實電影”這個概念最早是在紀錄片中流行的創作潮流,排斥虛構,甚至沒有劇本;也有觀點認為,真實就是要像現實主義一樣,反映社會問題,這與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電影都有所不同。
真實事件電影改編,首先要進行的是事件的選取。在事件選取過程中,中韓兩國存在較大的差異。韓國影片更側重選擇那些沖突性強、有戲劇性的事件,并且將這種沖突性進行深度開發。很多觀眾都被影片《孩子們》所震撼。影片對孩子們遭遇悲慘不幸和冰冷絕望氛圍的渲染,讓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影片根據5名小學生一起去捉青蛙遇害這個案件改編。遇難孩子的尸體在11年后才被發現,兇手一直逍遙法外。這個案件被稱為韓國“三大未解懸案之一”,故事題材充滿了沖突性,而孩童問題又很容易觸動人們的神經。類似的改編電影還有《舉報者》《殺人回憶》《熔爐》等。這些事件大都講述的是犯罪、兒童失蹤等社會熱點問題,事件本身有很強的沖突性,人們對事件的討論和理解也具有戲劇性。
中國對真實事件的選編態度則有所不同。電影情節的戲劇化是吸引觀眾的重要因素,因此要選取那些沖突性強的事件是一種共識,但在改編過程中,中國更傾向于淡化這些沖突。這些尖銳的沖突有很多不符合社會的主流意識形態和觀眾的審美期待。像影片《親愛的》講述兒童拐賣事件,但影片側重的是對是非的分辨和對親情的講述,并沒有強烈的沖突感,沒有去渲染人販子和失去孩子的家庭之間存在的沖突。再如,《解救吾先生》也是根據震驚一時的真實綁架案改編的,最終結果是人質得到解救,正面展示警匪之間的較量。
通過對比可以看出,韓國在事件的選取和改編中的側重點與中國不同。韓國更多地刻畫弱勢群體的無助和受害者的悲劇;而中國影片則展現事件的是非曲直。韓國影片有一類是大篇幅描述受害者以及社會各種力量對事件的態度,并對此進行反思,由此形成了韓國獨特的真實事件改編電影類型。中國影片《盲井》的原型是團伙殺人偽造礦難進行詐賠,直擊人性深處的罪惡。另外,中國還有一些取材地震、臺風等重大事件的影片,但更多的是以恢宏的敘事進行價值引導,宣傳主流意識形態,傳遞正能量,影片主要發揮社會教化功用,像《決戰汶川》《第一書記》等。盡管這些電影沒有深刻的戲劇沖突,但也能夠以真實的觸覺打動人心。
二、對待影片類型的觀點不同
類型電影是指根據選取題材和應用技巧的不同而劃分的影片形態。一般而言,根據我們選取的敘事題材很容易給影片劃分一個類型,例如犯罪片、科幻片等。類型電影的誕生實質上是為電影制作提供了一種更便捷的范式。隨著大眾對電影娛樂消費需求的增長,市場的擴大,電影不再是一門單純的藝術,市場成為左右電影發展的重要因素。投資人追求高票房,力求降低風險。在總結以往電影經驗的基礎上,制作者確定了一些觀眾感興趣的題材或是更喜歡的表達技巧,于是劃定了若干電影類型。后期的人們運用這種范式,即可在一定程度上適應觀眾的需求,降低制作成本,保障收益。因此,在對改編于真實事件的影片的態度上,韓國傾向于選擇一種類型結構,在固有的框架中進行再創作。中國的改編則偏向藝術片創作,不會刻意劃定影片類型,敘事模式靈活多變。
一般而言,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電影大都取材于社會熱點問題,無論是韓國還是中國的電影都可以歸為社會問題片,但是社會問題片的劃分并不是很明確,因此,韓國在實際操作中會對其進行細化。在社會問題片中再加入一個具體的類型,例如,《韓公主》根據韓國校園暴力事件改編,反映校園暴力的社會問題,同時也是一部青春成長類型影片,揭示了主人公面臨的殘酷青春。在遭受侵害和暴力的陰影下努力成長的韓公主,最終還是沒能擺脫不幸的命運。而像《熔爐》《孩子們》這樣的社會問題影片,并沒有蘊含青春成長類型的素材,但是也不能劃歸為其他的類型當中。如果說是犯罪片,那么又沒有明確的作案過程,沒有警匪的斗爭。只是通過不同人物展現各類人群的無力感,揭示在社會丑惡力量面前的人的痛苦與無助。這一系列以嫌疑人的加害事件為出發點,以全面展示事件背后受害者家人、社會群體反映為主的影片,構成了韓國這一類電影獨特的敘事邏輯。這種類型可以說是韓國獨有的模式。
中國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影片在近幾年也有了很大發展。然而,在對類型的界定上,卻沒有韓國那么清晰。例如,《失孤》《親愛的》都是以兒童失蹤為題材,然而卻傳遞了一種積極的情感和明確的善惡態度。故事都是父母歷經千辛萬苦尋找丟失的孩子,在尋親路上,又經歷了各種事件。然而故事的表達卻淡化了沖突,以尋找為主線。失去孩子的父母的痛苦、內心的掙扎都使用了遠景,讓我們無法深入探究那種痛苦。中國的真實事件改編,還有一個突出的特點就是影片社會背景廣闊,人物塑造生動。不像韓國集中于這一個事件的描述。因此,要將國內的真實事件改編影片進行類型劃分,恐怕沒有專業的界定,如果非要歸為一個類型,恐怕就是比較寬泛的社會片。
除此之外,國內還有一類取材較多的真實事件就是刑事案件。影片《大事件》就是以搶劫殺人案為原型。導演在改編時,選擇警匪片或驚悚片的模式敘事,重點表現警匪斗爭場面,往往表達正義戰勝邪惡,展現警察的高大形象。但這種影片也不能單純地劃分為警匪片,因為缺乏懸念設置,對于犯罪場面也是一筆帶過。《解救吾先生》是根據一起綁架案改編的,與傳統不同的是,它更為鮮明地展現了警匪片的特質,對于作案過程、綁匪形象甚至心理都有比較細致的刻畫,警察與綁匪斗智斗勇的過程也展現得相對均衡。
由此可見,中國改編自真實事件的影片還沒有明確的類型,或者說由于作品數量的限制,還很難做出更細致的劃分,只能暫且歸為社會問題類。因此,中國導演在拍攝中也沒有采用一種固定范式,敘事方式更為自由。而韓國導演更傾向于選擇既成的某種類型加以改編。隨著電影商業化的發展,中國改編自真實事件的影片越來越多,也許將來中國的此類影片也會形成固定的模式,更便于操作。
三、敘事立場不同
電影的敘述角度包括了敘述立場,主要是指創作者從什么角度,站在誰的立場講述故事。在對真實事件進行改編的時候,必然會產生二次解讀。這就必然會有一種價值觀念的指向。觀眾在欣賞影片的過程中必然會有一種心理體驗,而創作者不可能完全無意識地任由觀眾解讀。創作者更希望的是觀眾在無意識中接受他們對事件的重構。因此,創作者在改編事件時,就會選取一個站位,選擇一個視角。這種立場的不同沒有對錯之分,但對故事的價值引導會產生影響,從而影響受眾對影片的解讀。
在對改編自真實事件的影片重新構建意義的過程中,韓國與中國的敘事立場截然不同。真實事件往往源自社會熱點,引發人們極大的關注和議論。而人們的看法又是多樣的,如何客觀公正就需要制作者有一個基本的立場。盡管中國的敘事方式是個人化的,但是敘事立場卻是偏重從國家立場出發;韓國的敘事方式是類型化的,但敘事立場卻偏向個體化。
中國一些影片,尤其是以重大突發事件為基本的影片,例如《決戰汶川》《杜鵑花開》等,以積極正面的形式傳播社會正能量。這些影片承載了社會的價值導向,能夠增強公眾的社會責任感,是影片社會功能的體現。當然,這種國家立場的影片以真實的災難現場感動了人們,卻也因為一些過于直白的宣傳而削弱了影片的觀賞性。這類影片可以歸為社會政治類影片。《第一書記》記錄了安徽省鳳陽縣小崗村黨委書記沈浩在工作崗位嘔心瀝血,帶領群眾脫貧致富的故事。有無數觀眾為這位全心全意為人民的書記流下了淚水。這種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影片應當存在,也應充分發揮其社會教化功能。
當然,中國也有一些影片并不完全是從國家立場出發,也有個人化角度的影片。像《失孤》這種影片,導演的個人色彩還是比較重的,不過其中仍不乏國家視角的表述。例如,警察的幾次出現不是用警車幫助開道,就是在火車上解救被拐兒童,均以正面形象出現。這樣的敘述立場,符合群眾對警察形象的期待,也展現了國家賦予警察的正義形象。如果中國的警察形象打破了人們的傳統認知,以一種負面的形象展現,恐怕會顛覆人們對警察這個角色一直以來的期待,與觀眾產生審美的心理距離。因此,創作者選擇立場時,也要考慮觀眾的審美需求。
韓國影片中,敘事立場偏個性化。警察等社會管理者以一種被動的姿態出現在民眾視線中。警察在社會中,是提供公共事務的管理者,面對事件,警察的態度往往或是傲慢,或是冷漠,或是敷衍,甚至有些警察因為個人的行為成為加害者的幫兇。他們這種不作為的姿態成為導演批判的對象。影片《媽媽,別哭》當中,女兒受侵害,加害者卻沒有受到任何處罰,最終導致女兒自殺。媽媽失去生活支撐,不再相信法律,企圖用自己的力量為女兒報仇。如果執法者對受害者不是那么冷漠,受害者也許就不會死亡;如果警察能夠及時懲處加害人,那些少年也就不會那么囂張,甚至完全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警察的冷漠,青少年對個人行為的無知,釀成了社會的悲劇,如何避免悲劇的發生,是引人深思的問題。因此,韓國影片的敘事立場更加個人化,導演置身于普通的民眾當中,對事件加以解析和批判,以個性化的表達直擊社會的丑陋和人性的卑劣,引人思考。
這種敘事立場的差異,是由社會制度和受眾的接受程度決定的。符合一個社會需求的敘事立場才能夠滿足觀眾的心理期待,從而使影片有更廣闊的市場。
四、結語
中國與韓國真實事件改編電影的觀念有諸多不同,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兩國的體制不同決定了影片表達立場不同。其次,中國真實事件改編影片的發展程度與韓國不同,還未形成典型的類型化影片,使導演在敘事方式上更為自主化。再次,對于事件的沖突性、戲劇性的淡化或是深度挖掘的不同既受社會影響,也與導演個性化取舍分不開。隨著中國電影產業的發展,兩國電影文化交流的深入、融合的加深,真實事件改編電影會迎來更廣闊的發展前景。
[參考文獻]
[1] 李春.韓國近年現實題材電影的創作特點與啟示[J].當代電影,2015(05).
[2] 王齊超.韓國電影中的身份和國家認知研究——以韓國電影《朝韓夢之隊》為研究案例[J].當代韓國,2015(03).
[3] 葉志良.當代中國電影改編的文化闡釋[J].當代電影,2007(01).
[4] 李軍.中國改編電影中的文學敘事傳統[J].河北北方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