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高鵬,我早期的作品《文化肖像》拍的都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末和二十一世紀初,活躍在文化藝術領域的一些搖滾音樂人和藝術家。其實,我個人學畫畫的經歷和聽音樂的經歷跟這組作品有很大的聯系。我十五六歲的時候在河北工藝美校學習美術,并不像普通高中生有那么大的學習壓力。當時,中國搖滾樂在那些學畫畫的孩子中非常流行,魔巖文化紅遍了中國,走向了海外。我們也能聽到NIRVANA、Pink Floyd和各種重金屬音樂。我的生活除了美術以外就是聽音樂,和做音樂的朋友在一起玩兒。學校里就很有做音樂的氣氛,以至于后來還有一些音樂人是從我們這所學校出來的。
2004年左右我畢業就來到了北京,先買了一臺電腦和相機,有機會就會拍一些搖滾樂音樂人的肖像照片。當時拍的一張何勇的照片正好被雜志社采用了,后來就進了《北京青年周刊》做攝影師。那個時候經常拍攝文化藝術人物,也積累了一些像方力鈞、岳敏君、張大力、艾未未等頂尖藝術家的照片,但我現在看那時候作品覺得并不是很滿意,就算是那段時間的一個記錄吧。
2008年四川遭遇地震,看到電視媒體里播放的場景,我很想親眼去看一看當地的情況。當時也有一些記者朋友有這種想法,于是我們就找了一個機會自費去了四川,在地震后一周到達了那里,我們自己準備了食品、帳篷、睡袋等。雖然我拿著相機,卻沒有拍太多的照片,因為看到受難者悲痛欲絕的情景,再拿著相機近距離對著他們拍攝不太人道。我覺得,在這種巨大的災難面前人顯得太渺小了。我的同事采訪的一個企業老板,他的妻子和孩子在地震中都喪生了,房子也坍塌了,對于他來說等于他的后半生在一夜之間全毀了,拿什么東西都沒辦法彌補他的傷痛。
我選用LOMO相機和多重曝光的方法拍攝這些身處困境的人,想表現出他們彷徨、困惑、迷茫的感覺。用LOMO相機還有一個想法,是因為我看到當時一些女孩很喜歡LOMO相機拍出來的溫暖色調,那些花花草草、小貓小狗都顯得很可愛,所以我想嘗試用這種溫暖可愛的色調去拍攝社會生活中需要關懷的人群。我覺得每種藝術都有自己的表現語言,構圖、裁切、晃動、重疊等這些基本的技術元素和畫面元素就是攝影的語言,我盡量用這些元素去表達圖片中想要傳達的情感。
剛開始拍人物的時候,我挺喜歡國外的一個攝影師,叫大衛·拉切貝爾,我喜歡他的那種天馬行空的創意想象力,還有畫面呈現出來的隱喻感和神秘感,他也為很多好萊塢明星拍過照片。紀實攝影我比較喜歡馬格南圖片社的攝影師,這種功底深厚、構圖精準、光影等做得很極致的攝影非常值得推敲。
現在來看,我覺得拍攝人像可能更多的是對人本身的認識,或者說是對生活的認識。有時在具體拍攝畫面之前,我會做一些計劃,比如說拍竇唯的時候,他當時身陷《新京報》的風波,我拍的時候其實是想把他和火焰聯系起來一起拍,但是我覺得竇唯他本身是一個安靜的音樂人,我更想呈現的還是一個安靜溫和的音樂人的感覺,所以我就帶了一支蠟燭,在燭光下給他拍了這組照片。鄭鈞是一個挺有個性的音樂人,不太喜歡攝影師給他擺布姿勢,我拍過他兩次,第一次就有點失敗,那是在他自己的酒吧里。晚上他還戴著墨鏡,我問他:“能不能把墨鏡摘下來?”他說,“我眼睛腫了,不想摘”。當時很尷尬。第二次是約在一個咖啡廳,這一個照片墻,墻上有一些國外音樂人還有一些學者的照片,我就跟他聊了一會兒墻上的音樂人,他看到攝影師也是一個聽音樂、懂藝術的人,就比較配合我的拍攝了。
《錯覺》這組作品的創作初衷與我一次好玩兒的經歷相關。有一次我到上海辦事,趕末班地鐵回酒店,出地鐵閘機的時候,我就插進了公交卡出來了,但當我到了酒店刷卡上了三樓,才發現我手里一直拿的卡才是公交卡。實際是我把房卡扔插進了地鐵的出站閘機。我想這是時空搭錯了線嗎?還是我哪出錯了?太奇怪了!更奇怪的是,上海的這個酒店,居然可以用公交卡刷卡上樓,有可能公交卡和酒店卡的芯片是同一個廠商生產的吧。
我覺得這個有趣的經歷跟我當時正在拍的這組圖片有某種聯系和吻合,因為這組作品拍的是人和景物的一種錯覺、一種巧合。比如,一些影視藝術作品是中規中矩的劇情套路拍攝的,這樣的劇情看起來可能很單調,如果有一些錯誤和巧合,產生的陰差陽錯就會有戲劇性,觀眾看起來就覺得很好玩。我的這組作品也是想追求攝影里面這種戲劇性的巧合,用一些顛倒、重疊、偶發等元素來編織畫面。
記得,我學畫的時候有一次問老師:“抽象畫應該怎么畫?是不是不需要寫實的基礎?”油畫老師說:“一個畫畫的人,應該嘗試各種繪畫,各種繪畫手段運用自如后,再來選擇適合自己的繪畫手法。”其實我覺得攝影也是這樣,一個合格的攝影師無論對紀實攝影、觀念攝影,還是人物攝影,都要有一個良好的基礎,然后再選擇自己的方向,這樣會比較好,做出來的作品也顯得成熟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