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工作中作為方法的訪談

王歌

摘 要：訪談法在社會學、民族學等社會科學領域的研究中稀疏平常，但與日常談話不同。民族學中的訪談是交流雙方共同建構文化實事的雙向互動，通過口頭對話、問答等方式獲取一手資料的研究型對話，具有明確的內容和目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方式多是口傳身授，傳承人就是文化的載體，因此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研究便繞不開對訪談法的運用。本文意從非物質文化遺產——灘羊二毛皮制作技藝的研究入手，分析訪談法在實地研究過程中的應用。

關鍵詞：非物質文化遺產；訪談法；灘羊二毛皮制作技藝

定性研究側重社會文化事實的建構及主體在特定文化環境下的行為表現；定量研究通過精確數字、嚴密分析來揭示事物之間的關聯程度。定性、定量這兩種研究方法在很長一段時間是互不理解的，關于兩者的優劣一直存在于社會研究方法的爭論。德國社會學家孔德提出的“社會物理學”研究范式與實證主義哲學曾一度被社會學界推崇為唯一正確的研究方法，后經涂爾干的正確示范與大力倡導，嚴重動搖了定性研究的科學地位。但定性研究并未在批評聲中消沉，反而于20世紀80年代啟動了一場圍繞定性與定量兩大研究范式的方法論論戰。定性研究是關注共同特征的研究方法，在既定的研究范圍內，盡可能的以被研究對象的視角來看待文化現象，置身于所研究的文化圈內，通過描述、闡釋被研究對象的真實生活和行為方式來解釋文化，這種集描述、解釋、綜述于一身的具有針對性的研究方法在社會現象及文化生活的研究中不可缺少。

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是中華民族的文化精粹，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和文化價值，能夠直觀展現社會演變，是人們了解當地文化、歷史、藝術的直接窗口。向云駒曾總結過：“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最古老也是最鮮活的文化歷史傳統，是國家、民族文化軟實力的重要資源和武庫，是民族精神、民族情感、民族歷史、民族個性、民族氣質、民族凝聚力和向心力的有機組成和重要表征。” 因此對非物質

文化遺產的研究應該選擇適當的方法以還原歷史的本真和文化的原汁。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一般都是口傳身授，傳承人就是非物質文化的承載者。灘羊二毛皮制作技藝屬傳統手工技藝，這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具有明顯的專業性和較高的民族、地方審美情趣，這需要專業技術很強的藝人承擔傳承重任，因此，對灘羊二毛皮制作技藝及傳承的研究就涉及到訪談法的運用。

一、訪談法在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中的應用范圍

訪談法側重于用語言文字描述、闡釋以及揭示現象，其應用范圍廣泛，既可了解客觀事實，也能挖掘受訪者的情感體驗、價值觀念；既能了解當前資料，也可追溯歷史事件；既可驗證假設和理論，也可在訪談過程中提出理論和假設。因此，訪談不能盲目，要在訪談前做好充足準備，同時不能只針對單個主體，也不能對單個的對話下結論，應立足于訪談對象的日常生活，充分觀察訪談對象日常的行為與語言，做充足的資料收集、整理、分析。

在非物質文化遺產資料收集過程中，應將非正式訪談、非結構訪談、半結構訪談和結構訪談綜合應用，才能獲得完整信息。按研究目的選擇訪談方式非常重要，這決定了一次訪談的良好開端。在灘羊二毛皮制作技藝傳承人——丁和平的訪談過程中，初期雙方還未建立熟悉的關系，采取結構式訪談法，依據制作的訪談大綱或問卷提綱，提出自由度比較小的具體問題，一問一答的方式是熟悉研究對象最快、最直接的方法。之后，通過初步了解確定長期訪談對象。了解家庭成員、年齡、工作、職業、教育水平及語言習慣、交往方式等。訪談中對丁和平個人及家庭情況、灘羊二毛皮家族式傳承的流變、家族企業概況、產品出口流向等方面的問題多在這一環節完成，使得研究者在已有知識基礎上，對灘羊二毛皮的歷史、現狀有了更直觀的認識，并對傳承人及其家庭有了初步了解，加深了雙方的信任，從而有利于進一步訪談。

“訪談”顧名思義要求研究者“訪問”并“交談”，這就需要恰當的時間。通常，研究者擬定訪問計劃應優先考慮受訪者方便的時間，避免其繁忙而導致無效或不充分的訪談。與丁和平初次見面相約在一個周六上午9點，但因其家地理位置較偏僻難找，在沒有事先“踩點”的情況下晚到了1個小時。這雖未減少丁和平一家對我的熱情，卻由于接近午飯時間而限制了訪談時長，使第一次訪談獲取有用信息較少。這次經驗使我在之后的訪談中能夠選擇更適當的時間地點，以提高訪談效率。“交談”多傳達個人主觀情感和觀點，由于每個個體知識水平、家庭背景、工作環境等區別，面對同一事件所產生的解釋與看法也不同，受訪者可能提供頗具主觀性的錯誤或傾向性的信息，這會對研究者造成困擾，因此，在研究過程中不能只專注于一個訪談對象，要圍繞主要受訪者把訪談范圍擴展到其親戚、朋友、鄰居、同事甚至更大范圍，從而全面掌握資料并進行客觀分析，還原歷史的真實面貌。

訪談是語言的交流，這對訪談員提出了較高要求。豐富的知識儲備、較強的交際能力是訪談員必須具備的素質。另外，開朗的性格、良好的氣質、較高的道德水準同樣是衡量一個訪談員的重要參考條件。再優秀的訪談員也離不開一系列輔助工具，首先是身份證明，能夠降低受訪者的戒備使訪談順利開展；其次是受訪者名冊，有助于得到全面的資料；還要準備必要的記錄工具，錄音筆、照相機、攝像器材等可以更完整的收集資料，以便日后整理。這些全部應用于對灘羊二毛皮制作技藝傳承的研究中，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語言、觀點以及其制作過程中的每一個動作，都是研究的重要內容，任何一個細節都不能忽略，這樣才可以完整的留存下來這一珍貴技藝，同時可以尋到保護之策。

二、訪談法在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中的四個維度

訪談法具有雙向互動、控制力強、適用性廣、成功率高的優勢。因此，完成一個具有參考價值的訪談要滿足訪談的四個維度。

第一，研究者的介入。展開一個有效的訪談首先要進入到受訪者的文化圈內，但作為一個有思想的獨立個體時常無法正真保持價值中立，這就涉及到與受訪者的接近問題。這4種“接近”方法可供參考：1、自然接近。在共同參與某個活動過程中，通過尋找共同話題自然而然建立關系，接近對方。2、正面接近。開門見山自我介紹，直奔主題。3、熟人引薦接近。通過雙方共同認識的好友推薦，擴大人際圈，接近對方。4、隱蔽接近。以偽裝的身份和目的接近對方，并在其未察覺的情況下展開調查，通常為了獲得被調查者對社會敏感事件、特殊人群的真實信息而采用。在充分考慮雙方關系，權衡調查后果之后選擇合適的接入方式開展調查，有助于訪談的順利展開。與丁和平的相識也經過一系列“接近”，首次見面于自治區民委舉辦的“回族工藝美術展”銀川展現場，通過簡短的交談打了照面，后通過民委工作人員引薦，得到訪談許可；在正式訪談前，研究者首先對自我情況以及調研內容、目的做了介紹，以獲得丁和平的親口許可并建立融洽關系，為日后訪談及田野調查打下深厚基礎。

第二，時空觀與情境意識。訪談建立在語言基礎上，這需要研究者對受訪者的生活習慣、宗教信仰、個性愛好等方面提前了解，并注意在具體情境中的呈現。正如受訪對象丁和平一家是回族，信奉伊斯蘭教，家庭教門良好，在提問過程中就要考慮其宗教信仰方面的因素，避開敏感問題，盡量回避私密問題。若不得不提問，則要考慮提問語氣、技巧、場合及當時的情境，且謹慎迂回提出，切不可直截了當、開門見山，這有助于訪談的順利進行及雙方友好關系的維護。

第三，體諒訪談對象的立場，賦予訪談對象以情感。受訪者的知識水平及家庭背景等差異導致受訪者在回答一些問題時產生思想顧慮，加上個人性格的原因，有時候會表現出扭捏不語，對問題“避重就輕”或因個人理解能力的局限對提問不明情況的現象，這要求研究者循循善誘，不可強迫回答；耐心解說，化解受訪者心中的防備；對深奧、表意不明的問題要簡化，降低問題難度，步步深入，不可追求“一步到位”。丁和平一家文化水平較高，其本人和子女面對問題都可明確回答，但與其鄰居、工廠工人的訪談卻頻繁出現問題，主要是不明題意，這時降低問題難度、調整問法是解決困境的唯一途徑。

第四，研究者與受訪者的雙向交流。語言是溝通訪談雙方的橋梁，當研究者通過提出問題授予受訪者話語權時，也拋出了對真實、有效信息的期待，因此，使整個訪談過程保持在暢通融洽的溝通交流環境里非常重要。如何使訪談環境融洽并始終保持互動呢？提問語言成為一個關鍵問題。由于語言的多樣性、豐富性，民間話語的民族色彩和區域特征明顯，研究者的提問需要簡化、通俗化、地方化、口語化。首先淡化敏感問題，不可開門見山提問，而在訪談后半段自然而然的導入，提問時注意語氣、表情，讓受訪者舒適的回答；其次，對某個問題的追問，應準確完整，積極引導受訪者在相關問題上回答；另外，避免“問題套問題”，回答偏離原計劃。

傾聽時，研究者應保持價值中立，盡量將自己的觀念懸置起來，與受訪者積極平等互動交流，把注意力集中到受訪者身上，認真體會對方的情緒，感受對方的哀樂，不隨意打斷受訪者陳述。作為研究者，也需要了解受訪者的日常方言、語言習慣、特殊用詞等，才能在訪談中充分、完整理解受訪者表達的思想，更有助于提高訪談的效度與信度。在與丁和平及其家人交流過程中，除對當地方言表述的掌握外，由于宗教信仰的緣故，丁和平常會用《古蘭經》中的教義來解釋日常行為，這就要求研究者對伊斯蘭經典的了解與熟悉，克服這些談話中的困難，雙方才能暢通無礙的交流，從而收集大量真實有效的資料，為灘羊二毛皮制作技藝的研究打牢資料基礎。

三、訪談法在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中的實用性及局限性

語言作為一種社會實踐，為社會各群體間相互交流與研究提供了廣闊的空間和可能性。訪談法正是研究者與受訪者通過口頭互動、語言交流的方式來收集行為和心理特征資料的方法，在民族學調研中廣泛使用。訪談注重時空觀和情境意識，在整體脈絡中把握個體話語行為，才不至于將受訪者所述歷史事件如碎片般抽離出整個歷史洪流。訪談能夠使受訪者感覺受到重視，幫助訪談雙方建立良好的互動關系，助于訪談資料真實性的提高。丁和平自被定為自治區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后，其思想觀念發生重大轉變，曾經只是通過這門手藝讓保證家人溫飽，條件允許下還可惠及鄰里；可在這之后把這門手藝發揚傳承下去，為社會做貢獻的思想逐漸在他腦中形成，當我表示要全面系統研究二毛皮制作技藝時，他非常歡迎“你們學術界能夠重視這門手藝，說明（灘羊二毛皮制作技藝）還是需要傳承的。”得到丁和平的鼓勵與支持，研究才得以順利開展。

訪談法雖已被社會學、民族學等多門學科用于研究，但其自身局限性也不容忽視。訪談期間受訪者易受研究者的影響和牽動；研究需雙方當面或電話、在線進行，調查成本較高；受訪者隱私保護較差；同時對訪談員提出較高素質要求。另外，訪談也受到受訪者自身文化素質、心理素質等多方面影響，當面交流易使受訪者產生緊張、抵觸情緒，不利于真實資料的收集；問題難易程度制約受訪者的理解，不利于受訪者暢所欲言；記憶不清、理解有誤、敷衍應付、無意出錯、有意說謊等情況影響訪談資料的真實性。由于“真實的生活”與“被講述的故事”間存在個體感受的差異，因此在調查過程中也不能完全依仗訪談得來的資料，研究者要更多關注地方情境，投入到真實的參與觀察中。另外，訪談不能只聽“一面之詞”，要將個人訪談與集體訪談相結合，當面訪談與電話訪談相結合，一次訪談結束后一段時間再重新對問題進行提問，核對前后兩次所得信息，以判定真偽，同時尊重受訪者，保護受訪者隱私，才能充分使用好訪談這一研究方法，獲得真實的一手資料。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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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2016年寧夏大學研究生創新課題“灘羊二毛皮技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