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20：安聯經濟學者關注中國經濟轉型

陳婷本刊記者

G20：安聯經濟學者關注中國經濟轉型

陳婷本刊記者

9月初G20峰會期間，中國經濟發展受到全球市場更為廣泛的矚目。安聯集團首席經濟顧問穆罕默德·埃里安（Mohamed A. El-Erian）和安聯集團首席經濟學家邁克爾·海瑟（Michael Heise）共同接受了《上海保險》記者專訪，談及一系列中國經濟相關問題，探討中國日益增長的經濟實力。

《上海保險》：您認為中國已步入穩步增長了嗎？受挫的可能性有多少？

Michael Heise：中國在未來很多年將成為世界經濟的增長動力。這個過程將會有多順利或多坎坷，這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政策制定者是否能處理好主要風險。

在我看來，最大的風險是信貸繁榮，特別是在國有企業中，這意味著經濟中出現了金融資源的分配不當，可能存在泡沫引起的風險。

政府應對這種風險的方式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中國經濟的走向和轉型是否還能和過去一樣漸進而穩定。就這點而言，我不得不稱贊中國的政策制定者，他們在漸進式轉型上取得的成績令人敬佩。

Mohamed A.El-Erian：我同意Michael的看法，從非常高的歷史增長率到目前的放緩不會轉化成硬著陸。中國官員在脆弱、復雜和異常不明朗的全球經濟背景下對結構性轉型管理得很好。

從發展的角度看，中國正處于最棘手的階段——一個極少數國家能成功度過的階段。這就是經濟學家所說的“中等收入陷阱”，就像青少年成長為成年人過程中，許多事情必須改變，經濟政策也必須相應地改變。

《上海保險》：但是，現在出手會不會為時已晚？中國的債務占GDP比重已經非常之高。

Michael Heise：中國的債務比率（尤其是在非金融企業部門）自2008年以來從GDP的85%左右上升到目前的174%確實令人擔憂。這是一種急劇的上升，而且是不可持續的。它主要是由貸款給國有企業造成的，這些企業往往效率低下，并且已在某些行業積累了嚴重的過剩產能。

這是中國的政策制定者必須解決的最重要問題。他們需要控制債務增長，并削減以往通過從國有銀行貸款來保持活力的國有企業的產能。

當然，削減產能對于中國政府來說是一個難點問題，因為會影響就業。因此，我對政府的行動緩慢有所理解。

《上海保險》：這與西方各國央行所面臨的形勢類似但又不盡相同，Mohamed，你同意嗎？

Mohamed A.El-Erian：毫無疑問，高企的債務問題必需由政策制定者來解決。話雖如此，但把西方的經驗應用于中國而不考慮某些非常具體的因素是錯誤的。

我想舉幾個例子來說明我的意思：第一，中國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經濟體，因此，由于大量無序的資本外流，強制性的去杠桿化并非易事。這和你在希臘或其他更為典型的新興國家所看到的不同。

其次，中國擁有大量的金融資產，包括龐大的外匯儲備。因此，雖然當局希望避免犯錯誤，但中國在債務管理方面還是能承受一些錯誤的。在談到其資產負債結構時，它不再是一個典型的發展中國家。

第三，很多問題發生在國有企業和準公共實體。用腳投票的債權人和猶豫的權益持有人同樣不能對金融體系強制實行去杠桿化。

《上海保險》：您如何看待人民幣匯率問題？

Mohamed A.El-Erian：貨幣是說明中國國內義務及其國際責任之間緊張關系的一個好例子。從國內來看，中國會傾向于貨幣貶值。在重大結構性變革和全球經濟低迷時期，這是周期性增長的重要推動力。因此，從國內角度出發，貨幣貶值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是，從全球角度來看，大幅貨幣貶值會增加緊張氣氛，不僅是貿易和金融市場的緊張情緒，而且還會影響將人民幣確定為全球儲備貨幣之一的多邊努力。不要忘記，人民幣加入IMF的特別提款權（SDR）貨幣籃子至今已近一年了。

有可能發生的是，只要不增加太多的全球緊張氣氛，中國將偏向于貨幣貶值；如果緊張情緒上升，當局可能會停止貨幣貶值。

《上海保險》：中國始終需要保持一定速度的經濟增長，以便為大量人口創造新的就業機會?，F在，隨著增長放緩，我們是否會由于失業率上升而看到社會動蕩？

Michael Heise：社會緊張和不滿情緒上升的風險是始終存在的，尤其是如果工業活動和建設太疲軟，那么很多沒有高學歷的新來者將找不到工作。但是15到59歲的潛在勞動力的規模正在減少；勞動力人數已經開始下降。因此，我并不認為這樣的高增長率從長期來說是必要的或可持續的。

如果你展望未來10到20年，中國將不得不接受經濟增長的放緩，并將不得不應對日益增加的老年贍養比率，這意味著較少的勞動者必須為退休人員提供資金。這是獨生子女政策和預期壽命不斷提高共同作用的結果，照顧和資助老年人將成為中國沉重的負擔。

因為這種人口狀況，儲蓄率將持續走高。政府需要進一步提升社會保障體系，這一體系目前在醫療和養老金方面只向人們提供非?；镜谋Ｕ?。該體系還必須通過不斷增長的商業醫療和人壽保險市場加以補充。即使到本世紀中葉將退休年齡從目前的60歲提高到65歲，贍養率也不會達到可持續水平。這對于中國經濟和政策制定者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我們可以期待的是，我們的壽險市場、醫療保險市場和資產管理市場會出現強勁增長。

Mohamed A.El-Erian：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一個在政治、社會和經濟層面具有重要性的問題。

持續加強社會安全網是中國未來的一個重要因素。在政治上，這對中國公民及其政治領導人之間默認的社會契約至關重要。

社會安全網的加強是穩固這一平衡的關鍵元素，或者，你也可以稱其為社會契約。社會安全網的重要性還在于勞動力正持續從國有企業和農村地區向城市地區流動。在經濟上，它是改革中國的儲蓄率和加速結構性改革的關鍵。結構性改革是中等收入國家發展過渡期的必要環節。

中國正在努力嘗試的事情包括從投資和出口驅動型經濟逐漸轉向消費驅動型經濟，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在說服人們降低一直居高不下的儲蓄率。

安聯首席經濟顧問埃里安

儲蓄率高企的一個原因是人們對社會安全網缺乏足夠的信心：從養老到醫療。因此，他們認為必須自我掌控、自我保險。但是，我們從數百年的經驗中認識到，過度的自我保險是非常低效的社會運行方式。

安聯首席經濟學家海瑟

《上海保險》：保險或儲蓄產業的潛力如何？預期在中國會如何發展？

Michael Heise：我們預期會有非常強勁的增長。2016年上半年驚人的增長速度便是有力印證，特別是人壽和醫療保險，此外財產險也有不錯的表現。

中國正面臨著經濟和社會的根本性變化：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正在迅速老齡化，需要強化其社會安全網，其中包括人壽和健康保險及更廣泛的養老金計劃。中國在保險市場方面也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在發展的第一階段，人們通常看重財產險。你必須首先為你的車子和房子保險，然后一旦經濟出現繁榮，你就會想到資產管理，特別是壽險和健康險，我認為我們已經進入這個階段。我們看到了壽險和健康險的增長超過其他險種，并且這兩個細分市場的保險普及率仍非常非常低。

我們可以相當肯定的是，從長遠來看，中國的保險市場將有非常強勁的增長。盡管中國經濟略有放緩，但我們的預測都沒有發生實質性變化。保險市場依然表現強勁，到2020年，中國將成為僅次于美國的第二大壽險市場，增長將非?？捎^。

Michael Heise：我們經常談論中國存在的種種問題，但很多事情中國已經做得非常好了。根據我們在即將發布的《安聯全球財富報告》（Allianz Global Wealth Report）中的計算，5.5億中國人已躋身全球中產財富階層行列，這一階層包括凈金融資產持有量在人均7000歐元到42000歐元之間的個人。這意味著中國擁有世界中等財富階層總人數的一半左右。這是中國經濟繁榮的一項重大成就，也是一個相當重要的穩定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