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日,深圳市全文發布了不久前通過的《深圳經濟特區醫療條例》。據統計,目前深圳社會辦醫療機構總數超過2800家,占全市醫療機構總數的八成。《條例》明確,將進一步給社會辦醫的準入限制“解綁”,比如取消醫療機構設置許可(籌建審批),全面取消社會辦醫療機構的數量、等級、床位規模、選址距離、醫保定點機構數量等限制。
對這個被稱為國內首部地方性醫療“基本法”的條例針對社會辦醫放的種種大招,公眾將如何看待?社會辦醫,會否導致“看病貴”?如何規避虛假廣告、非法行醫等問題?
取消數量和地點限制,為社會辦醫打開空間
洪鵬(遵義醫學院附屬醫院神經外科醫生)
鼓勵社會力量辦醫,擴大醫療健康服務供給,滿足人民群眾多層次、多樣化的健康服務需求,是醫改的一項重要工作,深圳走在了前面。
即將實行的《深圳經濟特區醫療條例》的突破體現在:
市場準入。市場準入是允許社會辦醫的第一道關口,是醫療機構開辦的準生證。現實中社會辦醫需要花費大量時間、經歷重重難關和手續才能獲得批準。
區域規劃。即使社會辦醫突破了市場準入的難關,往往還會受阻于醫療資源區域規劃。區域規劃長期以來的做法是,首先滿足公立醫療機構的需要,讓社會辦醫起拾遺補缺的作用。
從地點上看,這表現在讓社會辦醫去市場條件不好的邊緣地區、城鄉結合部等人口不多、交通不便利的地點,而公立醫療機構卻占據著最為有利的地理位置。在服務項目和大型設備上,也是首先限制社會辦醫。
取消對社會辦醫機構數量和地點的限制,這一條是重要突破,為社會辦醫打開了發展空間。
鼓勵社會辦醫,規劃有很多,關鍵看落實。
既有事實顯示,在基本醫療補助、學科建設等各方面,當地政府對公立和民營也一視同仁。
比如,社會辦三級醫院只要取得三級乙等和三級甲等資質的,深圳市政府分別一次性給予1000萬元和2000萬元的獎勵。社會辦專科醫院取得二級甲等資質的,政府一次性給予500萬元的獎勵。
康莊正路,也需要有“欄桿”
劉遠翔(地方公務員)
按照國家衛計委網站發布的數據,社會辦醫療衛生機構數已達到43.8萬所,占比為45%,其門診量占全國門診總量的22%。這樣的數據說明,民營醫院在市場化競爭中快速發展,在一定程度上做大了醫療資源蛋糕,緩解了整體不足的狀況。
但現實遭到了段子手們的揶揄。他們說,官網首頁是行風建設、學術會議、研究進展等內容的是“好醫院”,而掛著24小時在線咨詢窗口、主治各種疑難雜癥的則是“壞醫院”。
一個基本的判斷應該是:社會資本進入醫療領域渠道應該暢通,社會辦醫應該鼓勵。畢竟,無論是從政策層面,還是在實踐層面,社會辦醫都是改革的重要路徑之一。
但即便鼓勵社會辦醫,走的是康莊正路,也需要有“欄桿”。監管不嚴,劣幣淘汰良幣就會發生。不論公立醫院還是社會辦醫院,非法行醫、出租承包科室、虛假廣告等病灶都必須切除。
說到底,對于民營醫院,需要促進其生長,但必須是有序的生長。除了監管,如何給予社會辦醫在醫生從業、醫保報銷等方面以同等待遇?如何實現公立醫院與民營醫院的差異化發展?如何更大范圍實現包括醫療資源規劃、醫院資質認定在內的信息共享?這些,其實都可以是對社會辦醫的有效服務和引導。換個角度看,唯有以自律加他律,以管理加引導,更好地形成行業規則,確立嚴格規范,才能贏得市場的認可和信賴,獲得長遠發展。
畢竟,社會辦醫不能總是停留在“電線桿上貼小廣告”的水平上。
做強公立醫院公益性的同時,規范與發展市場化的社會辦醫,才能既有公平又有效率,真正以“全民健康”助力全面小康。
辦醫院如開面館,市場說了算
李靜(民營眼科醫院院長)
取消床位規模起點要求及區域內醫療機構數量與地點限制,可以說具有革命意義。
硬性規定辦一家醫院必須要有多少床位、一個區域內只能開辦多少家醫院,甚至連醫院建在區域內的具體位置,也要由政府說了算,這無疑是一種計劃經濟思維。本質上說,辦醫院跟開面館并無多大差別,置多少床位跟擺多少張飯桌一樣,都是由具體的市場供需狀況決定的。何況起步小一點,風險可控,發展空間大,又有什么不好呢?
還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將社會辦醫納入醫保定點范圍。不管是公立醫院還是社會辦醫院,百姓就醫時考慮兩個問題:一個是醫療技術與水平,另一個是費用,能否報銷,報銷多少,這決定著百姓走向哪種屬性的醫院。
是否能夠納入社會醫保的定點范圍,是影響社會辦醫發展的重要原因。長期以來,社會辦醫難以進入醫保定點支付,造成了病人不足。將符合條件的社會辦醫機構納入定點范圍,執行與公立醫療機構同等政策;要求不能將醫療機構的所有者性質作為醫保定點的條件,不能以定點數量已滿等理由排除社會辦醫進入醫保。有了這兩點,患者才愿意去就醫,醫生才愿意去行醫,鼓勵社會辦醫才能真正有看得見的效果。
此外,社會辦醫機構缺乏學術發展的條件,這是無法吸引醫療人才進入社會辦醫的重要原因,而缺乏人才又是阻礙社會辦醫發展的重要原因。要在職稱評定、科研課題、成果評價等方面,給予社會辦醫和公立醫療機構同等待遇。
開放社會辦醫,不會加劇“看病貴”
張琦(中國社科院經濟研究所醫療改革與醫藥產業發展研究基地副主任)
社會辦醫的反對者說,醫療服務具有“供給誘導需求”的特征,如果放手讓社會辦醫,那么必然導致醫療衛生費用的增加,加劇“看病貴”的問題。
首先,“供給誘導需求”,并非醫療服務所獨有的特性,幾乎一切商品都具有“誘導需求”的能力。
再者,有多種因素都可以導致醫療衛生總費用增加,例如,原先被壓制的醫療需求突然釋放,或者人口結構、疾病譜、人均收入、消費結構變化。
也就是說,即便在當前公立醫療機構占主體的格局下,全面放開社會辦醫果真導致了醫療衛生總費用增加,也不能證明這是由“供給誘導需求”導致的。再說,“醫療衛生總費用增加”并不一定是壞事。
最后,關于“看病貴”的問題。首先,“醫療衛生總費用增加”和“看病貴”是兩碼事,前者是總量概念,后者是價格概念。
從單價來看,“看病貴”不利于患者,但有利于醫生,我們怕“谷賤傷農”,就不怕“術賤傷醫”嗎?
另外,真正放開醫療服務價格,“看病貴”的問題就不會愈演愈烈。
其一,放開社會辦醫,同時放開醫療服務價格,假設短期內醫療服務價格上漲,那么就會吸引更多的人學醫、從醫,增加醫生的數量,醫生之間展開競爭,將使醫療服務價格下降,這是最簡單的市場供需機制;
其二,放開醫療服務價格后,醫生擁有定價權,可以通過價格歧視向不同支付能力的患者收取不同的費用;
其三,“供給誘導需求”不可能無限成立,終將被供給增加的效果所抵消;
其四,如果還認為醫生賺得太多,不妨通過稅收手段調節再分配,而不是像防賊一樣防著醫生“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