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商直接投資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影響的實證研究

余官勝 都斌

摘要：在當前推動企業“走出去”的政策背景下研究外商直接投資如何影響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從理論上闡述了負向的國際化效應和正向的競爭效應，并進行實證檢驗。結果發現：當外商直接投資規模較小時會減少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只有當外商直接投資規模較大時才能促進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引進來”才能推動“走出去”。最后，提出了在推行企業對外直接投資促進政策的同時也應推行外商直接投資引進政策，以更進一步促進對外直接投資。

關鍵詞：外商直接投資；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勞動力成本；競爭效應；國際化效應

DOI：10.13956/j.ss.1001-8409.2016.04.14

中圖分類號：F752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8409（2016）04-0065-04

Abstract：Based on this background， this paper analyzes how FDI influence ODI， elaborates the negative internationalization effect and positive competition effect in theory， and makes empirical test. Result finds that FDI will reduce ODI when its scale is small； and only when its scale is large can increase ODI， “bring in” can push “go out” at that time. It means government should both promote FDI and ODI at the same time， such measures can push ODI further.

Key words：FDI； ODI； Labor Cost； internationalization effect； competition effect

“引進來”和“走出去”是我國對外開放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1990年代以來，我國吸引外商直接投資（FDI）逐年增加，現已成為全球第二大外資引進國；與此同時，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ODI）也迅速增長，目前也已躍居世界第三大資本輸出國。引進外商直接投資曾對我國經濟發展起到了關鍵作用，而如今在全球經濟形勢低迷和我國經濟崛起的情況下，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不僅能有力促進國內經濟發展，而且對于全球經濟復蘇也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當前，“一帶一路”戰略的提出更是意味著中央政策將進一步力推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學術界較為關注企業“走出去”的推動因素，其中外商直接投資是否構成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推力之一也值得探究，同時該問題對于關聯引進外資和推動企業“走出去”的政策操作也具有較大的借鑒作用。在此背景下，本文對引進外商直接投資如何影響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展開理論和實證研究，旨在探明不同經濟條件下所產生的不同影響，以豐富對外開放領域研究的理論和政策內容。

1文獻綜述

綜觀近期相關研究文獻，本文將外商直接投資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的文獻分為兩類：一是外商直接投資對我國經濟的影響；二是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推動因素。在第一類文獻中，FDI被普遍認為是推動我國技術創新、出口貿易和經濟增長的重要動力之一。由于FDI被認為是主要的國際技術轉移渠道[1，2]，大多數文獻將FDI納入新增長理論模型框架內進行研究，桑瑞聰與岳中剛、葛順奇與羅偉等研究均發現FDI引進能提升我國的技術創新和模仿能力[3，4]；羅軍與陳建國則發現FDI能否提升創新能力取決于研發投入的門檻效應[5]。在經濟增長方面，FDI不僅被認為能在一定程度上起促進作用[6，7]，而且能提升經濟增長的質量[8]。同時，FDI也被認為存在多個維度的出口溢出效應，但各個維度的效應大小存在差異[9，10]。

在第二類文獻中，溫磊、余官勝等探討了包括金融發展在內的國內主要經濟發展因素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11，12]，其余大部分文獻均從國外吸引力角度研究推動因素，Kolstad與Wiig、王永欽等基于東道國制度視角展開研究，發現制度適應具有重要影響[13，14]。余官勝與林俐利用微觀數據基于集群區位選擇視角研究了東道國經濟因素的影響[15，16]。胡兵與鄧富化從政府腐敗視角認為東道國清廉因素也構成吸引力之一[17]；余官勝則從東道國金融發展視角分析得出東道國獲取資金的難易程度也構成吸引力因素之一[18]。從以上文獻研究可以發現，近年來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迅速增長是國內推力和國外拉力共同作用的結果。

綜合兩類文獻，盡管分別有了較為豐富且詳細的研究內容，但兩者的結合度不夠，目前尚未有文獻考察外商直接投資如何影響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因此從文獻上看，本文的研究填補了以上兩類研究文獻的空缺，構架起“引進來”、“走出去”之間的理論和實證關系。從理論上闡述了外商直接投資影響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兩種影響機制，即負向國際化效應機制和正向競爭效應機制，并予以實證驗證。結果發現：當外商直接投資規模較小時，負向影響機制起主導作用；當外商直接投資規模較大時，正向影響機制起主導作用。“引進來”只有達到一定規模時才能起到推動“走出去”的效應，這是因為外商直接投資規模較大時提高了我國的要素成本，迫使企業通過對外直接投資進行規避，這也在本文實證研究的穩健性檢驗中獲得了驗證。

2外商直接投資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機制

外資的引入不僅為我國帶來了充足的資金，而且也帶來了先進的技術和管理經驗，為我國企業融入經濟國際化帶來了各種資源。大量的文獻分析結果也表明外商直接投資有利于我國經濟的長期增長。與此同時，外資企業的入駐也加劇了各行業內部的企業競爭，在擴大經濟規模的同時增加了生產要素的成本，加劇了國內企業的經營壓力。另一方面，我國企業進行對外直接投資存在主動動機和被動動機。主動動機是為了獲取其他國家的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被動動機是由于國內要素成本過高引起的。外商直接投資對經濟影響的兩面性恰好對應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主動動機和被動動機。因此外商直接投資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機制可以分為國際化效應和競爭效應兩類。本文中國際化效應強調的是為國內企業提供國際資源，競爭效應則強調與國內企業爭奪資源。

在國際化效應傳導機制中，引進外資作為我國對外開放戰略的主要舉措之一，拓寬國內企業的國際視野。隨著我國經濟的發展，國內企業更愿意融入世界經濟，這就需要與國外企業進行近距離接觸。盡管國際貿易的發展增加了國內外企業的交流機會，但如果想與國外企業在同一市場中長期共存，國內企業仍需更為全面地學習國外企業的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在這種情況下，當不存在外商直接投資時，為了近距離接觸國外企業，國內企業必須選擇“走出去”，到國外市場中與國外企業競爭共存；當引進外商直接投資時，跨國公司進入我國市場，在競爭關系中為國內企業提供了先進技術和管理的學習模板，拓寬了國內企業的國際化視野。這意味著外商直接投資滿足了國內企業原本需要通過對外直接投資獲取國際化資源的需求。因此，在國際化效應傳導機制中，外商直接投資與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存在著互補關系。由此提出：

推論1：在國際化效應傳導機制中，引進外商直接投資會減少國內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即“引進來”不利于“走出去”。

在競爭效應傳導機制中，大規模地引進外商直接投資擴大了跨國公司在我國的生產范圍，特別是我國進入WTO之后，要素需求的增加提升了要素生產成本，以勞動密集型為主的我國中小企業在競爭力上明顯不如大型跨國公司。為了規避國內的激烈競爭和高昂的要素成本，企業選擇對外直接投資將生產轉移至國外，形成了成本推動的倒逼型機制，企業被動“走出去”。在這種情況下，外商直接投資的增加將成為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推動力，與之形成互補關系。由此提出：

推論2：在競爭效應傳導機制中，外商直接投資會增加國內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即“引進來”能推動“走出去”。

外商直接投資規模的擴大和我國經濟發展水平的提升存在著共同的趨勢。綜合來看，當外商直接投資規模較小時，難以大幅度提升要素成本，因此競爭效應較弱；當外商直接投資規模較大并成為經濟的主要構成時，規模的進一步擴大會提升要素成本，此時競爭效應會占據主導作用。同時，當國內要素成本較低時，競爭效應不會占據主導地位；只有當國內要素成本較高時，競爭效應才可能大于國際化效應。由此，提出：

推論3：當外商直接投資規模較小時，國際化效應占主導，投資規模的進一步擴大會減少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此時“引進來”會減少“走出去”；當外商直接投資規模較大時，競爭效應占據主導地位，外商直接投資規模的進一步擴大會增加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此時“引進來”會推動“走出去”。

3實證研究

31方程設計與變量描述

為分析不同規模外商直接投資如何影響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本文建立如下回歸方程：

lnODIit=α0+α1lnODIit-1+α2lnGDPit+α3lnEXit

+α4lnFDIit+α5（lnFDIit）2+ui+vt+εit（1）

式（1）中，lnODIit為i地區t年的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流量（萬美元）對數值；lnODIit-1為其滯后1期項，反映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是否具有持續性；lnGDPit為i地區t年GDP（億元）對數值，反映地區經濟規模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lnEXit為i地區t年出口貿易額（萬美元）對數值，反映出口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是否具有先導性；lnFDIit為i地區t年引進外商直接投資規模（萬美元）對數值，（lnFDIit）2為其平方項，兩者分別反映了不同規模外商直接投資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ui、vt和εit分別為地區變量、時間變量和回歸殘差。

本文的樣本數據為2003～2010年間我國26個省市自治區的面板數據，出于獲取平衡面板數據的考慮，未將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數據不全的樣本（重慶、貴州、西藏、青海和寧夏等地區）納入回歸分析中。在回歸方程各變量中，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外商直接投資數據由各省統計年鑒整理而得，其他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統計年鑒》。

32回歸結果及解釋

由于回歸方程（1）解釋變量中包含了被解釋變量的滯后1期值，因此需要用動態面板數據回歸方法對方程（1）進行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

從回歸結果可以發現，lnODIit-1的系數顯著為負，說明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具有平滑性。lnGDPit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經濟規模較大的地區有更大的企業對外直接投資規模。lnEXit的系數并不顯著，說明出口貿易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先導影響并不穩健。回歸結果（1）未包含外商直接投資的平方項（lnFDIit）2，此時lnFDIit的系數并不顯著，說明外商直接投資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并沒有直接的影響。回歸結果（2）則包含了該平方項，結果顯示lnFDIit的系數顯著為負，（lnFDIit）2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外商直接投資規模較小時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將產生負面影響；而外商直接投資規模較大時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則會產生正向的促進作用。本文的實證研究恰好驗證了本文第二部分的理論推論，即負向的國際化效應在外商直接投資規模較小時起主導作用；只有當外商直接投資規模較大時，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影響的正向競爭效應才會起主導作用，此時“引進來”才能推動“走出去”。

從表1可以看出，我國東部地區與中西部地區經濟因素之間存在較大差異，考慮到這種經濟的區域差異可能會使外商直接投資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產生不同的影響，因此本文再次用東部地區和中西部地區的樣本分別對方程（1）進行回歸分析，結果見表3。

在東部地區樣本回歸結果中，lnFDIit和（lnFDIit）2的系數及顯著性均與表2保持一致，中西部地區回歸結果中lnFDIit和（lnFDIit）2均不顯著。說明東部地區外商直接投資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符合本文第二部分先減少后增加的理論影響機制，中西部地區則不符合這一影響機制，這是因為中西部地區外商直接投資規模較小，尚無法產生不同途徑的影響過程。

33穩健性檢驗

在前述的理論影響機制中，外商直接投資影響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正向競爭效應發生前提是要素成本的提高。在我國，勞動力成本是最主要的要素成本，因此本文通過勞動力成本變量對回歸方程（1）的穩健性進行檢驗，構建如下方程：

lnODIit=β0+β1lnODIit-1+β2lnGDPit+β3lnEXit

+β4lnFDIit+β5lnWit×lnFDIit+ηi+ζt+τit （2）

式（2）中，lnWit為i地區t年的人均工資（元/人）對數值，lnWit×lnFDIit為人均工資對數值與外商直接投資對數值的乘積項，加入該項的目的為了檢驗當勞動力成本不同時，外商直接投資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產生的不同影響。各地區人均工資的數據來自于歷年《中國勞動統計年鑒》，其他數據與方程（1）保持一致。使用動態面板數據回歸方法對方程（2）進行回歸分析，結果如表4所示。

從表4可以發現，無論在全國樣本還是東部及中西部地區樣本中，lnFDIit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負，lnWit×lnFDIit的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在勞動力成本較低的地區，外商直接投資會減少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在勞動力成本較高的地區，外商直接投資會增加企業對外直接投資。這是因為在勞動力成本較高的地區，外商直接投資的引進更易產生勞動力的稀缺，從而競爭效應更為明顯，推動企業選擇成本規避的對外直接投資，這正好證明了本文中的理論推論，也驗證了方程（1）回歸結果的穩健性。不同的是，表4中中西部地區樣本回歸結果顯著而表3中不顯著，說明相對于外商直接投資規模的擴大，勞動力成本的提升更容易推動競爭效應的產生。

4結論與政策建議

“引進來”和“走出去”都是我國對外開放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新形勢下銜接兩者共同發展的政策措施對于進一步深化我國對外開放有至關重要的作用。在這種情況下，本文研究外商直接投資如何影響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為兩者之間的銜接政策提供了理論支撐。首先通過理論闡述了外商直接投資影響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負向國際化效應和正向競爭效應，表明國際化效應在外商直接投資規模較小時起主導作用；而競爭效應在外商直接投資規模較大時起主導作用。進一步通過實證研究對理論機制進行檢驗，結果發現當外商直接投資規模較小時會減少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只有當規模較大時才能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起促進作用，利用勞動力成本條件控制的穩健性檢驗也得出了相同的結論。本文的研究在理論上構架起“走出去”和“引進來”之間的鏈接機制，為兩者之間進一步關系的深入研究提供了基本框架線索，豐富了對外開放經濟學的理論范疇。

在“一帶一路”戰略背景下，本文的研究也能為當前對外開放的政策制定提供一定的參考借鑒意義。首先，“引進來”與“走出去”并不沖突，在當前重點強調企業“走出去”支持政策的背景下也可以同時推進引進外資支持政策，通過加大外商引進規模使外商直接投資的正向效應能大力推動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其次，按照本文的邏輯，“一帶一路”戰略積極推動我國企業對沿線國家進行投資時，應拓寬外資在國內的投資途徑，一方面可以解決對外投資的資金問題，另一方面也能更有效地提升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動力。再次，研究結果表明“引進來”

促進“走出去”的競爭效應是在要素成本提升時企業的被動行為，但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我國產業結構的提升。因此，政府應引導企業有效地進行對外產業轉移，通過在境外建設工業園區減少國內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轉移成本，并提升投資效率。最后，本文的國際化效應表明引進外商直接投資與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對于我國企業的國際化視野有相同的作用，“引進來”和“走出去”在此時有著相同的意義，因此從融入全球經濟的角度，政府應在兩個領域推行不偏不倚的促進政策以同時獲得兩個領域的國際化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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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