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易怒

周沖

前些天，一個人跑來，說要談合作。我看了看他的條件，和我的合作標準相差太遠了，就婉拒了他。他忽然間就怒了，說：“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個碼字工嗎？”后面接著一串臟話，我沒回罵，因為我僅存的生存智慧告訴我，不要和一個弱者吵架，再多的理智，也敵不過別人的胡攪蠻纏。罵完以后，他把我拉黑了。

這事兒讓我思考，弱者何以易躁易怒，攻擊性爆棚，整個人就像一個行走的彈藥庫，一碰，就會引發小規模爆炸？同時，也引發出一串謎之定律：越差勁的人，越熱衷暴力。越無能的男人，越喜歡打老婆孩子。越空虛寂寞冷的人，越惱怒于別人秀恩愛。于我們自己，亦有類似的體會：越困窘，火氣越大。越失敗，越不容忍。越不被尊重，越容易侮辱他人。總而言之，全世界不同膚色、不同口音、不同姓名的弱者，都有著同一種行為style：熱衷攻擊。

為什么會這樣？

當年我大齡未婚，在小縣城生活。我父親就戳著我鼻梁說：“你就是我們家的恥辱，你就是我們家的恥辱……”我母親呢，每天哀聲嘆氣，覺得我這一輩子沒救了。甚至我的學生，也說：“我覺得你好傻！”更不用提其他的流言了。當全世界都不給予你認可，你欲求不滿，備受苛責，自然心理緊張，于是，會無意識地，啟動防御機制，以維護心境平和。要么攻擊，對障礙物與障礙人，發出爆發性憤怒。要么逃避，躲進小樓成一統，管它春夏與秋冬。所以，在那段時間，我和父母的關系，是史上最不好的，父親不包容，我也不相讓，烽火連三月，親情蕩然無存。而對于周圍的同事，我基本視而不見，更不用說交談。一有時間，立刻回家。別人以為我高傲，只有自己才知，那是不想面對的逃離。

挫折一定會引起侵犯或者退縮。歸根到底，一切憤怒不過是對自己無能的宣泄，一切逃離不過是對矛盾的無可適從。

這和那個著名的例子一樣：被上司責備的先生回家后，因情緒不佳，就借題發揮罵了太太一頓，而做太太的莫名其妙挨了丈夫罵，心里不愉快，剛好小孩在旁邊吵，就順手給了他一巴掌，兒子平白無故挨了巴掌，滿腔怒火地走開，正好遇上家中小黑狗向他走來，就順勢踢了小黑狗一腳……所有的暴力都是有來源的，來源就是施暴者自己所受的暴力。這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微博上的噴子，大多又苦又土又low又無能；為什么打老婆的男人，又慫又裝又軟弱又無能……所有的盛氣凌人，暗箭傷人，血口噴人，都是色厲內荏的假相，它的背后，都是施暴者不愿承認的自卑！

明白了這些之后，當年我就告訴自己，這一生，萬不可活成逃亡之旅，或戰爭之途。要面對內心，睜大眼睛，看清真實的愿望與恐懼。哪些是愿望，那就盡一切能力，去服務它。哪些是恐懼，那就讓自己強大起來，掙脫它的束縛。人生于世，總有諸多羈絆，外如事務，中如欲望，內如心結。真正的成長，就是擺脫局限，為自我的實現，掙得更大的可能。

如果你覺得自己易躁易怒，請停下來，好好想想，自己的情緒化，究竟是不是因為窮弱慫遜？如果是，請積攢力量，慢慢地，朝著你的光，逐漸變得卓越強大，如此，有可能逐漸擺脫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風聲鶴唳、一觸即發的弱者心態，變成一個能愛的自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