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欽(廣東省深圳市第二高級中學,518055)
各抒己見:點擊本刊文章 議論課改熱點 拿來需要選擇 選擇需要理性—訪問美國學校體育的考察報告(上)
宋文欽
(廣東省深圳市第二高級中學,518055)

2015年10月,筆者有幸成為深圳市赴美國布朗大學海外副校長培訓班學員,在一個多月的培訓中,我們聽取了近20場美國教育專家講座,從教育教學、科研管理、評價督導等多方面全面了解了美國的教育狀況。在為期一個多月的考察中,我們參觀了羅德島州17所中小學校(其中公辦學校4所,私立學校9所,特許學校4所),還參觀了美國東部6所大學(哈佛大學、麻省理工、布朗大學、羅德島設計學院、西點軍校、普羅維登斯職業技術學院)。期間,筆者還就德育和體育的相關問題專訪了美國聯邦教育部參贊、布朗大學教育系Kenneth K.Wong、美國年度榮譽校長Susanqing、羅德島州教育局局長Keith Oliveira、普羅維登斯市學區學監Victor Capiien、普羅維登斯市杰出體育教師Sanna、Peter bullock、Marc Pelagalli等人。筆者深切地感受到,一切教育行為的背后都有一個文化的基礎,理性分析和選擇才能促進我國教育的健康成長。
第一部分:我們在傾聽
2015年11月5日中午一點半,筆者和王守衡博士一起來到美國布朗大學教育系主任Kenneth K.Wong先生辦公室,根據一周前擬定的采訪提綱進行現場訪談。Kenneth K.Wong先生在美國教育界久負盛名。他父輩是香港人,在美國出生。由于父親姓王,所以我們都叫他王教授。受到家庭的影響他從小學習中文,所以采訪進行得很是順利。
Kenneth K.Wong教授是一個隨性卻嚴謹的人。“隨性”是指其辦公室是筆者見過的最凌亂的辦公室之一,站在門口一眼望去很難在雜亂的書堆里面找到他的蹤跡。“嚴謹”是指他對我們采訪提出的要求和對采訪的態度。前一周就要給他列出訪談提綱,并事先詳細列出訪談內容,他逐項進行了準備,并提前找好了一個對中國教育有深刻理解的教育系博士,訪談時間也被嚴格地控制在兩個半小時內。在對Kenneth K.Wong訪談前,我們對當地學校已經有一個初步了解,我們從德育和體育的角度進行了深度交流,Kenneth K.Wong的一些觀點讓我們很是吃驚,一定程度顛覆了我們對美國教育的一些看法。

采訪美國教育部參贊、布朗大學教育系教授Kenneth K.Wong
下面是筆者對Kenneth K.Wong的幾段訪談實錄。
筆者:尊敬的王教授,幾天前,您在講座中說到,目前美國青少年肥胖率高居世界前列,遠遠超出中國的8%,已經達到25%,美國人超體重人數已經接近49%,而且,近10年有逐步上升的勢頭。中國也面臨學生體質持續下降的問題,政府采用了增加學生的體育課節數、制定全國統一的達標標準、強力推進陽光長跑等確保學生每天鍛煉1小時等方式,有的地方如深圳已經采取把學生體質健康水平與校長考評進行掛鉤等措施,使困擾多年的學生體質健康水平下降問題開始向著好的方向發展。針對美國日益下降的學生體質,聯邦政府有什么對策嗎?
Kenneth K.Wong教授:奧巴馬總統一開始也十分重視學生體質健康問題,包括夫人米歇爾也都在白宮親自示范,過環保健康的生活,但是學校體育工作的推進還是需要校長和教師的共同努力。政府層面發出了提高學生健康水平的倡議,希望學生遠離垃圾食品,讓方便面等食品不進校園,利用體育明星的示范影響作用,希望學生過健康的生活,但是美國的政府力量有限,即使是總統其推行工作的力度都有一定的局限性,比如控槍法案,奧巴馬總統就無法推進下去。
由于美國課程標準不是完全由國家層面統一制定的,考核評價權也在學校和教師手上,不像中國有一個統一的體質健康達標標準。各州在制定標準時,由于涉及教師工作量的增加,在推進學生體質健康工作過程中遇到不小阻力。
小學和初中各校一般每周有1~2節體育課,下午三點后就不再安排課程了,學生可以自己選擇去社區鍛煉,當然不是強制性的,到社區鍛煉可以自行請教練指導,由于要付一定的指導費,很多孩子就不去鍛煉了(注:據后來對普羅維登斯市“杰出體育教師”Peter bullock的采訪,他坦言“每天有10%的學生能主動參加下午3點后的社區體育鍛煉他就很滿意了”)。也許是給家長和學生的選擇太多了,所以他們就覺得自己坐在那里玩電子游戲不是很好嗎?干嘛要去運動?我覺得這項工作需要整個國家有力地去推動一下,像中國現在做的一樣。
筆者:政府在場地、師資和經費方面有哪些措施用以提高學生的體質健康水平呢?
Kenneth K.Wong教授:教育是由聯邦政府、州和地方政府給錢,基本上是按照2:4:4左右的比例投入教育經費。由于美國特殊的文化原因,社區很多地方屬于私人領地,他們不會像中國老百姓為了孩子對教育做出犧牲,他們不會捐出自己的地方來建學校,所以,美國的校園不容易集中,不過我們后面建的學校都會盡量將學校各部分建在一起。其實,有無空地來建設運動場是關鍵,有無錢還是次要的原因。我們身處的普羅維登斯市在美國屬于經濟中等發達地區,但是在你們參觀的十幾個學校中只有一個職業學校是有室內運動場的,其他學校大都是在很小的地下室上體育課,只有羅德島州最好的公立高中“經典高中”(Classical High School)和“拉薩爾”教會學校(LaSalle School)才有標準田徑場。在紐約的大部分小學和初中,學生只能去很遠的地方上體育課;學校教師主要是雇傭體育教練(注:相當于購買服務),學校固定的體育教師較少,而且他們大都在社區有兼職。大多數學校只有一個是專業的教練員從整體上籌劃安排學校的體育課程,其他學科教師只要通過培訓,獲得體育教師技能資格證就可以教體育課,在體育教師安排這個問題上我們和中國不同,我認為你們做對了,我們沒有把學校體育放在很重要的地位。
筆者:布朗大學作為一所常青藤世界名校,教育系在全美有示范和引領的作用。從資料中可以看到,學校給學生提供的選修課程有一萬多門,但是偏偏就沒有體育課程,這樣是否在價值選擇上剝奪了學生課程選擇權利呢?另外,我們通過對近二十幾所中、小學和大學的考察發現,各級各類學校的學生畢業與否與體育課程無關,即使選修了沒有合格也不影響該生的畢業。也就是說學生不修體育學分或者選修體育不合格也同樣可以畢業,這樣,學生還會主動去鍛煉嗎?是否會消減學生體育鍛煉的效果呢?
Kenneth K.Wong教授:美國比較重視自由、個人主義和話語權。這三個是政治、文化和經濟價值核心。學生要選擇什么課程,政府是無權干涉和強加的,學校要完全尊重學生的選擇,比如學校沒辦法強行要求學生不染發,因為這個是他自己的自由,教師也不能管,學校和官方無法限制,如果真有很大的問題,可以靠民間來推動。尤其在大城市對不尊重學校管理權力的學生沒有有效的管理辦法,因此,我們從小學就進行思想教育,但每一個州并沒有明確的思想教育要求,比較籠統和模糊,主要看校長的教育思想,昨天我在課上講很多校長不想去做,主要是工作難于推動,權威也不夠。我覺得我們的校長應該向中國學習,這樣才能夠在思想教育的機構設置、計劃安排等方面有力度地推進。
美國大學課程的選擇權利完全交給學生。布朗大學250年前辦學就有一個規定:學生不選擇的課程就不開設,學生只選自己需要的課程,這也是布朗大學辦學比較吸引學生的地方。
學生雖然沒有體育課程選擇,但是學生可以在外面請私人教練在進行訓練,自己學校的學生去運動場運動只需交很少的費用,比如體育館只要15美元就可以鍛煉三個月。高中畢業的學生是否能獲得畢業證不看體育選修情況,但是如果他要讀一個很好的大學,體育方面有特長就會有優勢。大學對有體育特長的學生還有獎學金,所以各高中學校都有很多運動隊,學校運動隊通過學校、州一層一層地選拔,每個州都有自己的各種學生球隊,水平很高,美國學校體育發展程度是很好的。
筆者:王教授,我們在理解學校體育教育方面可能存在不一樣的觀點,我理解的學校體育工作好壞是指面向全體學生的體育教育水平,全體學生體質健康狀況是我們對學校體育評價的重要方面,而您理解的學校體育好壞偏重于運動隊的水平高低,您同意我這樣的說法嗎?
Kenneth K.Wong教授:是的,可能我們是比較偏重于有特長的學生,保底關注不多。
筆者:那天您在課堂上講到,為了提高美國教育質量,特別是上海PISA考試(注:PISA考試在2000年首次開始實施評價,每三年一次。每次共有60~70個國家與地區參與,約50萬名學生參加。中國上海連續多次獲得第一,2014年中國有11個省市作為試測地區。測試結果展現在公眾面前的時候,“震驚”幾乎成了世界人民的共同的第一反應。中國上海的學生分別在數學、閱讀、科學位列世界第一)對美國教育的沖擊很大,美國學生的成績甚至排在了越南的后面,由此,美國聯邦教育部推行了四項改革,其中最有力的就是推行了以州為單位的統一考試,增加如數學、閱讀等核心課程,把州考試水平與市長是否連任考核掛鉤,但是隨之而來的就是為數不少的學校取消了原本僅有的2節體育課,增加數學課的節數,這種現狀您擔心是否會使學生體質健康水平會受到新一輪沖擊?
Kenneth K.Wong教授:是的,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上海PISA考試后為了提高核心課程競爭力,聯邦教育部曾想到增加數學課程,但由于各州教師工作量等原因無法推進。每個州的情況又有所不同,在執行聯邦教育部的要求時又有很大的自主權,比如在課程標準制定上,許多州不重視,比如較多州都沒有統一且完善的體育課程標準,我們州也沒有體育課程標準,你們中國有統一課程標準的做法很好。
我們強調學生體質健康應該由學校、家長、社區共同負責,但是如何監控家長和社區不好落實,如果社區和家庭不做就沒有了,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筆者:在中國,學生是否讀好大學完全取決于學生自身的努力,只要高考上線就好了,在收費上北大和其他一本大學收費一樣,而美國好大學卻不是一般孩子能企及的,以布朗大學為例,每年近8萬美元的學費是一般家庭所不能承擔的,雖然有獎學金,卻只是惠及少部分特殊的學生,并且,由于各校自主錄取,沒有統一高考,大學對于給學校進行捐贈的家庭,學生往往有入學優惠,這樣是否會造成由經濟條件決定學生就讀大學的質量,造成非本人原因的不公平?在我們參觀的幾所比較好的教會學校、私立學校中,很少看到收入低的有色人種的孩子身影。
Kenneth K.Wong教授:你說的這個情況在美國學校中是存在的,美國家庭優越的孩子讀好學校的可能性往往更大,政府建立的公立學校是保底的教育,是不收費的。但私立中小學或者特許學校是要收一個學年2~3萬美元的。另外,美國家長不像中國家長對孩子讀書是無私投入的,18歲后孩子就完全屬于社會,學生讀大學可以通過貸款的形式來支持自己繼續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