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燕子媽媽”

張帆濤

三月的漕溪北路依舊寒風凜冽，春天似乎還沒有光臨的意思，人們的心情好像這天氣一般陰郁。龍華殯儀館大廳中潔白的挽聯顯出莊嚴與肅穆，唯有那些簇擁而入的紅玫瑰還吐納著生命的氣息。

大廳中央的花叢中，老師身覆黨旗，安詳從容。有著“中國之鶯”之譽的她辛勤了一輩子，經歷風雨、飽受坎坷，然而她用自己高貴的品質、不懈的追求和執著的精神建立了中國聲樂界一座不朽的豐碑！今天“小燕子們”從天南海北紛至沓來，為“燕子媽媽”送行！凝望著媽媽削瘦的臉龐，往事歷歷在目，回憶不斷涌上心頭！

回想起2008年踏進老師家門的那一刻，那是我進入上海音樂學院的第一節專業課！記憶中的周老師亦是如此平靜安詳地端坐在家中那把靠陽臺的沙發椅上。她身著簡單大方的米白色開衫，蕾絲的袖口素雅又別致。沙發椅上鋪著的正紅色鑲花毯子，那色彩與我激動的心情不謀而合！看到我前來，老師莞爾一笑，熱情地招呼我進門，家里的小張阿姨也忙不迭地給我倒茶，藝術指導韋福根教授則坐在鋼琴邊看著譜子……我的大學生活就從那時開始了！那年我19歲，老師91歲！

剛進大學就能遇到這樣一位優秀的老師，我無疑是幸運的。耄耋之年的周老師依然精神矍鑠，她幾乎每天都有繁重的課程和大量的工作，偶爾還會去聽場音樂會，即便如此，依舊不影響她每每在世界杯期間通宵看球賽，再與我們分享觀賽心得。看似平常的觀球，先生也能有著不尋常的感悟，譬如，明星云集的意大利隊往往與勝利失之交臂，而默默無聞的德國隊總能在最后一刻反敗為勝，究其原因，在于良好的默契和強大的團隊精神。

周小燕老師的風趣幽默也常為身邊人津津樂道。記得幾年前她受邀參加一場小型講座，當她得知與會者是一群“老”將軍時，老師難掩興奮之情。怎知，活動完畢，回程途中，她竟噘著嘴悻悻然：“哪有‘老將軍！都比我小，分明都是小弟弟嘛！”我當時心想：“年逾90，還有幾人如您一般神采奕奕呢！”

老師還是個出名的“工作狂”！記得某年勞動節，當我還沉浸于假期清晨的睡夢中時，一聲刺耳的電話鈴響起，電話那頭是老師略有不快的聲音：“怎么回事？還不來上課啊！”我揉搓著惺忪的睡眼答道：“老師，今天放假哎，我還在睡覺呢！”“啊？”老師好像這才回過神來：“哦……那你下午有時間來上課么？”“嗯……勞動節還上課啊？”我有些無奈。“嗯！勞動節么當然要勞動啊，應該雙倍勞動！我給你找了首新歌你下午來拿吧！”現在回想起來，我當時是多么地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她強調節奏和拍點的準確，在這方面我是極為受益的。她常說“打好基礎方能進入自由王國”。如今我身在意大利求學深造，時常想起她的話語，依然受用不盡！

老師一生熱愛歌劇事業并致力于推動中國歌劇發展。原創歌劇《燕子之歌》排練時，她幾乎每天超滿負荷地工作。上午先給周小燕工作室的學員上課，下午則給劇組演員們進行音樂指導。歌劇《一江春水》的排練也是如此！看著老師削瘦的身軀，我心中真不是滋味！半年前到瑞金醫院探望她，她還一再叮囑我一定要“唱好中國歌”！如今這竟成了她對我最后的囑咐。

老師，大愛無聲、大象無形；春風化雨、潤物無聲！學生一定帶著您的囑托繼續您的夢想！師恩永駐，愿您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