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拉

Amanda+Holloway

如果說世界和平掌握在我這趟從倫敦蓋特威克機場到挪威博德機場的行李箱里，未免太過夸張。但《娜拉——為時已晚》這部由中國年輕作曲家作曲，并由挪威最有名的作家作詞的精致作品，卻證明了藝術合作比外交更能有效地拉近兩國關系。

前挪威易卜生劇院總監英格·布瑞桑德（Inger Buresund）以及她所率領的“易卜生國際”團隊，在挪威為合作方北極歌劇院組建了一個制作團隊，制作規模不亞于英國倫敦的皇家歌劇院。當時雖然正值中挪兩國外交關系有所僵化，但布瑞桑德和北極歌劇院的總監卡塔琳娜·杰克琳·賽布（Katharina J.Semb）依然成功地委約并完成選角。最終，團隊成功制作了整部歌劇，并在天津大劇院完成了《娜拉——為時已晚》的世界首演，那已經是2014年10月的事了。近一年之后，《娜拉——為時已晚》在挪威位于北極圈內的小城博德（Bodo）完成歐洲首演，然后在特羅姆瑟（Tromso）和特隆赫姆（Trondheim）又完成了兩場演出。

杰克琳·賽布本人也是歌劇演員，是她起初有了這個圍繞易卜生最出名的女性角色“娜拉”（Nora）來制作一部歌劇的想法。正如她所說，很少有人成功地將易卜生作品改成歌劇，而她又不想再做一個《玩偶之家》的歌劇版本，她的關注點在于娜拉在離開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之后都發生了什么。“易卜生革命性的一筆是讓娜拉得以存活，而不像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或是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這兩個角色都懲罰性地以自殺作為結局。而易卜生為娜拉設定的是人們意想不到的處理：將她離開自己家庭的選擇變得合理。”

杰克琳·賽布在尋找一個與易卜生和娜拉有著強烈關聯的作曲家，但又希望這個人的文化背景與作品本身所反映的完全不同。隨后她發現了杜薇，這位屢獲大獎的年輕中國作曲家。“雖然杜薇從未寫過歌劇，但你能從她的交響作品中感受到她有創作聲樂作品的能力。她的音樂中表現出一種真實的故事性：很有張力和能量，激動人心，充滿戲劇性。”

作為仍在世的劇作家中作品被演出最多次的挪威劇作家，約恩·福瑟（Jon Fosse）常被人稱為“新易卜生”（盡管他本人拒絕這個稱呼），是2015年諾貝爾文學獎的強勁候選人（但他并沒有獲得該獎），他的小說及戲劇作品也榮獲過不計其數的文學獎項。布瑞桑德和杰克琳·賽布認為福瑟會給這個歌劇本帶來獨特的元素，但這位沉默寡言的作家和一位充滿魅力的、健談的作曲家的合作會如何呢？杰克琳·賽布回憶道：“他們在奧斯陸見面，他很快就被她這個人和她的音樂感染，并愛上了杜薇，三周的時間他就交出了自己的歌劇腳本。真是一次充滿戲劇性的經歷！”

結果不同凡響：福瑟空靈簡約的對白用英文演唱，有時清晰，有時模糊。“他寫作的內容因為特定的重復和韻律，使得整部作品很有結構性，很有音樂性，”布瑞桑德描述道，“文字如此簡單，但是當你深挖，就會發現無止境的意味。”

杜薇所作的樂曲是戲劇性的，明了的旋律，在福瑟簡約的文字之間，為整個空間填上了顏色和情緒。杜薇提到：“我想讓它有戲劇性；不要太平實，也不能太難理解；我想用一個典型的西方交響樂隊，但又保留中國的味道和氣質。”她的譜子上充滿了模仿中國樂器（比如竹笛和用豎琴模仿古箏）的樂思。而女中音安杰莉卡·沃耶（Angelica Voje）的唱段中，她需要發出綿長的波浪般起伏的顫聲及下滑的音調，與京劇中的唱腔相似。

國際演員陣容也是這部歌劇成功的關鍵。布瑞桑德補充道：“對于歌劇來說，展示娜拉這個角色的普世性是很重要的。早年在中國，易卜生比莎士比亞還有名，而且他對中國社會的影響巨大。當提及女性主義的時候，他們會將之稱為‘娜拉主義，這正說明了這個標志性角色在中國的影響。”在福瑟的歌劇腳本中，我們看到有三個娜拉：老年娜拉是作為一位藝術家，回憶過去自己離開丈夫的決定。中年娜拉是仍舊處于婚姻關系中的娜拉，但她感到不滿和生氣。年輕的娜拉是剛剛與男人（托伐）開始婚姻生活，但是經過開始的蜜月期，她開始預感到自己快被“妻子”，這一角色淹沒。

北極歌劇院還請來中國最著名的女高音歌唱家幺紅來扮演中年娜拉一角。這是她第一次用自己飽滿的意大利式唱腔演繹當代風格的歌劇，她也明顯感受到了這其中的挑戰。老年娜拉，也是劇中最受人憐惜的一個角色，是由年輕的挪威女中音安杰莉卡·沃耶扮演；而年輕的娜拉則是由25歲的琳達·內特樂扎（LindaNteleza）飾演。琳達受訓于開普敦歌劇院，是杰克琳·賽布在一個電視真人秀節目中發現的——這個真人秀跟隨拍攝了三位來自小鎮的年輕歌手，琳達便是其中一位。“于是，我便給歌劇公司打電話，想與琳達聊聊。我跟她說，我是從挪威的北極歌劇院打來的，我們想邀請你參加我們的一個將在中國首演的歌劇制作。琳達當然答應了，而且也參與到了挪威的巡演中。

娜拉的丈夫“托伐”——或者說該劇中的男人——是一個相對未開發的角色。瑞典男中音哈坎·伊克納斯（Hhkan Eken～is）則成功地博得了觀眾的同情，在去追求一個更年輕的女性之前，展示出他對妻子離去這一事實的不解和掙扎。應作曲家杜薇的要求，“影子”這一角色是歌劇腳本后期所加入的一個新角色，因為她想要在譜子中加入一個男高音。英國演員克里斯托弗·萊明斯（Christopher Lemmings）袒著胸脯打著赤腳，徘徊在各個角色之間，像旁白一樣表達他們內心最深處的想法，也像旁觀者那樣評論他們的行為，宛如古希臘劇中的合唱隊或日本歌舞伎中旁白的角色。

該歌劇導演是維多利亞·梅里克（Victoria Meirik），一位年輕的挪威戲劇導演，這也是她的第一部歌劇作品。團隊中還有北歐著名的燈光設計師埃倫·魯格（Ellen Ruge）、中國頂級舞美設計師高廣健，并與先鋒的多媒體藝術家豐江舟和張琳合作。值得一提的是，正是“豐張夫婦”說服了來自中央歌劇院的中國巨星幺紅參與到這個項目中。團隊的服裝設計阿德里亞娜·派雷茨基（AdrianaPeretzki）是位來自巴西的設計師，她曾為弗蘭克·卡斯托弗（FrankCastorf）在拜羅伊特歌劇節上的《尼伯龍根的指環》設計服裝，在《娜拉》中她設計了華麗的晚禮服和干練的西服，這些服裝在簡約的如水簾般的舞臺布景中脫穎而出。

這個制作是國際合作的優秀代表，得益于兩位理想主義、樂觀的團隊領導人的勇氣和決心，也得益于中國和挪威兩國頂尖的藝術家和設計師的美好愿望。“易卜生國際”創始人布瑞桑德在挪威有著舉辦作家工作坊及各種藝術活動的豐富經驗，她對中國方面對于藝術合作的態度表示敬佩。這次挪威方的合作伙伴還包括AdOpera！，這是挪威的一個地區性歌劇公司合作網絡；另外巡演中與北極愛樂樂團及特隆赫姆交響樂團合作，指揮是皮特·席爾瓦伊（Peter Szilvay）。

《娜拉——為時已晚》是一部具有大歌劇雄心的室內歌劇——僅僅一個小時，就包含了一部三小時歌劇應有的全部情緒，并且毫無累贅。這是一部觀照當下、扣人心弦的歌劇，適合任何中型劇場。目前，女高音歌唱家幺紅的經紀人已經收到了一些國內劇院關于該項目的咨詢，而杰克琳·賽布更將巡演目標地瞄準了倫敦：“我覺得非常適合在科文特花園（Covent Garden）的小舞臺上演出！”《娜拉》是否也會列入皇家歌劇院2018年重開林柏瑞劇院（Linbury theater）時的計劃呢？我們拭目以待。endprint